傅光明娓娓说道:“好吧。既然鲁师傅非要让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我就说一说,与鲁师傅切磋。
“鲁师傅是鲁菜大师,在北京很多大饭店当过行政总厨,一定知道火爆腰花最重火候,增一分则过,减一分则欠,对吧?”
“要你说,任何一个菜谱上都写着呢.”
“那么鲁大师也一定知道有六种方法判定火爆腰花的火候吧?”
“嗯?……嗯,知道。”鲁大师一愣,怕露怯,立刻点头。
事实上他评判火候的唯一方法就是尝一尝,凭感觉,根本不知道傅光明所说的六种方法。
鲁大师稍一迟愣,傅光明就看出来了。暗自一笑,接着说道:“六种方法当中,最值得推介的一种是‘切’,火爆腰花上桌,拣一片横切一片,两三分钟之后,要见切片上有微微的血丝,这表明火候恰到好处。可是鲁大师,看看你的这道菜。”
傅光明夹出一片腰花来,用鸭片刀横切一刀,微微的血丝立刻出现。
“鲁大师,我说你的这道菜火候稍欠说错了吗?”
“……”鲁大师张口结舌,脸憋得通红。
傅锦玉心花怒放:“鲁大师说话啊,你哑巴了?”
鲁大师紫着脸发狠:“好,就算你说的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厨房,出现这种情况在所难免。糖醋鲤鱼呢?”
傅光明微微摇头:“糖醋鲤鱼就不说了吧?”
“为什么不说?”
傅锦玉气道:“不说是给你留面子,既然你要听,我替大叔说。做糖醋鲤鱼,从杀鱼、腌制、双炸,到上桌、浇汁,完美烹制这道菜大概需要40-45分钟,你只用了30-35分钟。
“不错所料的话,你一没有认真去除鱼腥腺,二没有按照程序先炸定型、再炸入味,所以最终端上桌的糖醋鲤鱼外不够焦里不够嫩,还有土腥味,不信你自己尝!我就纳闷了,明明你自己不尊重厨道,却还有脸站在这里兴师问罪,要点脸吗?”
傅锦玉虽然只是把傅光明的观点整合再现,语气比傅光明狠辣刻薄多了,完全不给面子。
鲁大师险些当场瘫倒。
人家说的一点都不错。
完全没想到啊,这小地方竟然藏龙卧虎,一点点的疏漏就被人家层层扒皮,太丢人了!
本想拂袖而去,实在不甘心。
即便要走,也要想办法挽回颜面,不能在小小的HJ留下笑柄!
想到这里,鲁大师哼了一声:“电影看多了吧?说起来头头是道,你行你来啊!能做到我这个水平就算你赢!”
这就有点臭不要脸了!
黔驴技穷的懦夫才能说出“你行你来”的话!
孔宴全都看在眼里,她冷笑一声,问傅光明:“傅大师,既然如此,你能否露一手呢?”
“这样不好吧?这是你们家的事,我说到底只是一个吃饭的客人而已。”
鲁大师气道:“什么客人?不敢就说不敢,不要找理由!今儿个我把话撂在这儿,你要不拿出点真本事出来,别怪我说话难听,瞧见没有,你就是这个变的!”
鲁大师把两只手叠在一起学王八。
傅光明生气了,涵养再好也得生气。
既不尊重厨道,又如此粗鲁,这样的人不适合在后厨当厨师长!
傅锦玉和孔宴也受够了。
孔宴说:“既然如此,我恳请傅大师出手露一手。不过鲁大师,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他能做出可口的鲁菜,我希望你把我爸爸事先支付的三个月工资吐出来,滚出‘圣人府’!”
“好!”
鲁大师不信年轻又嘻哈的傅光明有真本事,咬着后槽牙蹦出一个字儿来!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傅光明没有办法再推脱。
“带我去厨房吧!我也做糖醋鲤鱼和火爆腰花!”
众人都兴奋起来,他们分明觉得傅光明整个人的状态与刚才都完全不同了!
眼角眉梢有一种不遑多让的皇者气概!
傅锦玉几乎鼓起掌来:“大叔要出手了,姓鲁的,你就等着膜拜吧!”
傅光明捋袖子进厨房,孔宴、傅锦玉、鲁大师,以及饭店的厨师、服务员们都跟着进了厨房。
谁不喜欢看热闹!
傅光明先转了一圈熟悉环境,试一试刀具、擦了擦灶台、摆了摆盛放佐料的瓶瓶罐罐,做到心中有数。
最后走到水族柜前看了看,用钢圈渔网捞起一条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微微皱了皱眉。
傅锦玉明察秋毫,问道:“大叔,有什么不妥?”
傅光明说:“做糖醋鲤鱼最好是黄河鲤鱼,这些是池塘里饲养的。”
“有什么区别?”
“生长环境不同肉质就不同,类似于野猪和饲料喂养猪的区别。最顶级的糖醋鲤鱼最好是黄河的野生鱼,黄河入海口的更好,没有塘鱼的泥腥味,而且肉质细、嫩、滑、结实。塘鱼生活太安逸了,鱼肉太过厚肥,而且肉质偏软。”
“嘁!手艺没看着,讲究可不少!”鲁大师大声讥讽道。
傅光明也不理睬,说道:“凑合用吧。”
将鱼暂行放回水族柜。
傅光明先净手调制料汁,熬制酱汁。
趁酱汁熬制的时候,傅光明重新选了一条一斤多的鱼放在案板上,孔宴急忙递上围裙,还要亲自替他围上。
傅光明摆摆手:“不用。”
孔宴说:“会弄脏衣服的。”
傅光明说:“不会!”
傅锦玉说:“我帮你把手表摘下来?”
傅光明说:“也不用!”
他取过一把桑刀来,先在鱼头上敲了一下,将鱼打晕而非打死。
这样能够保证鱼新鲜到极致。
而后“嗤嗤嗤”娴熟去鳞。
鱼鳞都朝着鱼头方向飞去,准确地落在水台上,飞行路线像是被设计好的,没有一片随意乱飞,更没有一片溅到傅光明的手上、手表上和衣服上。
只这一道程序就把孔宴惊得目瞪口呆。
高手啊,怪不得不需要围裙,也不需要摘手表。
鲁大师更吃了一惊:“手法太利落了!看来这家伙的确有两把刷子。”
傅锦玉很得意:“鲁大师,进腰包的钱再往外掏,那滋味一定不好受,你可不要哭哦。”
“哼!都是花架子而已!”
“嘴硬!”
开膛剖鱼,先去除内脏,最后抠净鱼鳃,这个时候鲤鱼才彻底死透。
傅光明右手握刀,左手在鱼头下面一寸的地方摸了摸,而后一刀下去,抽出一段白色的线。
“这是什么?”傅锦玉问道?
傅光明说:“鱼腥腺,是鱼腥味最重要的来源。”说着,傅光明一边拍打着鱼的身体,一边把鱼腥腺完全抽出来,一点都没有断。
给鱼翻了个身,照方抓药,抽出另外一边的鱼腥腺。
整个动作娴熟潇洒、一气呵成。
傅光明的眼神、表情极其专注。
孔宴越看越欣赏,傅锦玉越看越得意,斜眼瞅了一眼鲁大师,鲁大师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他觉得预支的三个月工资很有可能得而复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