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光阴荏苒,转眼二十年多过去了。前面的故事还在延续,只是多带了一股血腥气。
蒙古国窝阔台一死,尼玛察当国,蒙古国忙着权力争夺,宋蒙边疆果然清静了二十多年。自从忽必律做了皇帝,蒙古和宋国的战事又在继续,蒙古已占领了四川,占领了宋国的邻国大理和安南,又兵困鄂州。孟珙夺回的襄阳倒还在宋国手中,只是孟珙已死,由吕文德守着。
尽管蒙古军队在不断的侵削蚕食宋国的国土,春天如约而来,临安的春光也依然令人沉醉,而木渎的王家庄正处在香光花海之中,门前的那棵紫荆也正开得盛。
王家庄的原庄主王乐山死在了蒙古的乌特古呼兰山,现在的庄主名叫王人英,当年去和林时还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现在已进壮年。他与乃父一样,轻功和偷儿的本事超一流,武功却也平常。相比之下,远不如内当家金碧莲。金碧莲已得德清和飞凤阁主的真传,真实本事已超过当年的德清和飞凤阁主。造化在改变着人,当年的小淘气成了半老徐娘,十二岁的女儿王友苹,倒还遗传了她的秉性,与她当年一般机灵淘气。
当年去蒙古剌杀窝阔台回来,在绿柳山庄稍作停留,王人英便回到了王家庄。金碧莲年已十六,与王人英也算共过患难,两人早已相爱。金碧莲没有了家,便与王人英同去了王家庄。原本是要鲁直去王家庄帮忙办王乐山的丧事的,因鲁直要办理飞凤阁主、德清、文仲三人的丧事,便由唐文勇去了。王人英丧事办过后,唐文勇并没有回绿柳山庄,是金碧莲强留了他,要他帮着管理王家庄。唐文勇在王家庄的身份是管家,但金碧莲只叫他老唐或老哥哥。唐文勇在朱家镇邂逅金碧莲时,称金碧莲小姐,此时也仍称小姐,称王友苹小小姐,不知情的人听了,好像金碧莲与王友苹是姐妺,不过金碧莲并不介意。
这天黎明时份,林中的小鸟刚刚开唱,有一个人从木渎方向向王家庄走来。此人二十七、八岁年纪,穿的是宋人衣衫,走得甚是从容,速度却是极快,显然有着极高明的轻功。此人走到庄头略停了一停,向四周环顾一眼,走向庄门。此时庄门已开,一个庄客正在门前洒扫。这人向庄客说道:“劳驾给唐文勇传个话,就说有故人来访。”
庄客问道:“不知客人如何称呼?小的也好通报。”
来人说道:“我叫郭继斌,刚从绿柳山庄来。”
庄客说了声“客人少待”,进去通报了。稍顷,只听里面打了声“哈哈”,笑道:“是继斌来了吗?我的小祖宗,可想死老唐我了!怎不先差人来个信,让我先高兴几天?”
这番话说完,人也快步跑了出来。一出庄门,见了来人却不是郭继斌,问道:“不是说继斌来了吗?人在何处?你又是何人?大早起的来诳我吗?”
来人问道:“你就是唐文勇?”
其实来人这句话是多问了的。唐文勇先是在桐柏山庄被葛龙削掉一只右耳,在朱家镇杀葛龙时,右手齐腕给葛龙截了。有这两处殘疾,一见便知。来人多问一句,也有验明真身的意思。唐文勇必竟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长居王家庄,早已褪尽了当年的江湖豪气,这与来人想像中人大不相同,是以问此一句。
唐文勇答道:“我就是唐文勇,阁下眼生得很,高姓大名?找我何事?缘何以继斌之名逛人?”
唐文勇算得上是老江湖了,来人既然以郭继斌之名来逛他,此来必定不怀好意,嘴里这样问,已经暗暗提气运功,准备打架。
来人此时脸现狞厉之色,声音变得低沉而凶狠:“你问我是谁吗?我便是当年的黄河三雄中老二葛虎之子,名叫葛胜南的便是,今天取你性命来了!”
唐文勇深知,葛胜南既是来寻仇的,手底下一定了得,但自己便不是对手,也不能弱了志气。他不怒反笑,说道:“原来是黄河三鬼的后人来了!当年黄河三鬼替蒙古掘开黄河,淹死多少百姓?黄河三鬼的后人,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本事你出手吧,只顾啰嗦的什么?”说毕探步出指,从葛胜南左肩到右胁斜斜一划,一招之中连点葛胜南四处大穴。葛胜南没有避让,唐文勇触指之处,竟是硬如坚石,葛胜南仿佛毫无感觉,唐文勇的手指却隐隐作疼。就在唐文勇一怔之时,葛胜南狞笑一声:“桐柏三英之首就这点本事?当真是老不中用了!念你一把年纪,让了你一招,接招吧!”
“接招吧”三个字才刚入耳,唐文勇只听“嗡”的一声,随之左耳一疼,耳朵已被葛胜南削下。
葛胜南用的是一把软剑,不用时围在腰间,用时抽出。“嗡”的一声是软剑颤动的声音。唐文勇见葛胜南出剑之快前所未见,连忙向后一跳,欲避开葛胜南随后的一击。唐文勇快葛胜南更快,只见他跨上一步,已贴近唐文勇,软剑如灵蛇般向上一翘,唐文勇连闪避的功夫都没有,眼睛一疼,两只眼珠已被挖掉。随之软剑向下一划,唐文勇自胸至腹已被剖开,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倒地身死。
葛胜南从削了唐文勇的左耳、挖了唐文勇的眼珠到剖开唐文勇的胸腹,仿佛是在一个瞬间完成。见唐文勇已死,他冷笑一声,插剑归鞘,沿来路走了。
原来春天并不只是鸟语花香,也有血性的仇杀。刚才的一幕,被在门前洒扫的庄客看到,连忙报了进去。此时王人英和金碧莲刚刚起床,听说唐文勇被人杀了,金碧莲在前,王人英紧跟在后跑了出来。一出庄门,见唐文勇躺在地上,庄门前濺了一地的血,环顾四周,杀唐文勇的人已不见踪影。金碧莲喊了一声“老唐,老哥哥!”眼泪便流了下来。她问在门前洒扫的庄客:“可曾看见杀老唐的是什么样的人?”
庄客说道:“是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乍看像读书人的样子,说是郭继斌,从绿柳山庄来,是来找唐管家的,谁知竟是来杀唐管家的!”
听了庄客的话,金碧莲气得蛾眉倒竖,骂道:“郭继斌小畜生,唐老哥是如何的疼你,你的良心给狼吃了?下手竟又是这等的狠辣,你你你这小畜生……”
金碧莲气极,又实在骂不下去。因为不说唐文勇是如何的疼郭继斌,便是郭继斌对唐文勇也极好。今天是怎么回事?郭继斌到王家庄,也不见我金碧莲一面,便把唐文勇杀了?王人英吩咐庄客们先把唐文勇的尸体搬开,把地上的血迹剷干净,然后一拉金碧莲,说道:“走,里面说话。”
到了客厅,金碧莲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王人英说道:“你先别急着骂郭继斌,我看未必是继斌杀的!”
金碧莲说道:“我也知郭继斌不可能杀老唐,但庄客是听凶手这么说的,又不得不信!”
王人英说道:“我看了老唐的伤口,不像是玉龙剑所伤。”
金碧莲说道:“玉龙剑本是我大哥哥给我大师姐的,现在大师姐不用兵器,又给了郭继斌,这我是知道的,你说老唐的伤口不像是玉龙剑所伤?”
王人英说道:“看眼窝旁的伤口,凶手用的剑,剑身薄而狭,不同于玉龙剑。”
金碧莲说道:“你说这话我信。当年老唐在朱家镇和我们相遇也算是有缘,他还做了我一个时辰的仆人。我要他留在王家庄,明里是要他帮我们管理庄务,其实是想给他在此养老的,可叹他死得如此之惨!但凶手为什么不说别人,偏说是郭继斌?是郭继斌的朋友?我看他郭继斌一定脱不了干系!”
王人英说道:“这叫移祸江东之计,明知郭继斌和我们极亲厚,偏把‘杀人凶手’这口黑锅栽到他头上,让我们自己先斗起来!”
金碧莲狠声说道:“这凶手好可恶!看他下手如此狠辣,一定与老唐有深仇大恨!”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当年在朱家镇,老唐曾与刘大豁子的师父葛龙相斗,老唐把葛龙杀了,自己的右手腕也被葛龙截断。莫非凶手是葛龙的后人,今天来王家庄找老唐是报仇来了?探知老唐在王家庄并不难,他如何又认识郭继斌?”
金碧莲说到这里,庄客进来报道:“绿柳山庄郭继斌到!”
金碧莲听说郭继斌来了,心里又恼恨起来,骂道:“这小畜生还敢来?看我不收拾他!”
此时的金碧莲心里虽知杀唐文勇的凶手不可能是郭继斌,因凶手是顶了他的名字,对郭继斌还是有点恼怒。她和王人英刚走出客厅,郭继斌已从大门走了进来。郭继斌见了金碧莲,嘴里叫了声“小姨”,忙不迭躬身行礼。金碧莲骂道:“小畜生,还认得我是你小姨吗?照打!”
金碧莲“打”字一出口,进步出掌,向郭继斌的脸上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