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年塞尔维亚国王与王后双双遭暗杀,当时报纸的头条新闻是:“国王与王后消化不良逝世。”说谎已经成了轻车熟路时,虚伪也就不足为奇了。
朱赫来从那以后就天天和张彤在一起,两个人跟联体婴儿似的谁也拉不开。那个酸就是不一般人能形容的了。学习的时候你给我拿书,我给你执笔,倒也罢了。吃饭的时候你喂我一口,我敬你一杯,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好不惬意。弄得大家都觉得肉麻。朱赫来显然是不知道我和李小曼的事,要不然他绝对不会把这样一个日记本给我看,也许他完全出于对写作的热爱才给我看的。我愈发喜欢朱赫来的坦诚了,但我想,也许也是因为虚荣心在作祟吧。
朱赫来和张彤的爱情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了。李小曼这个时候也显得有些不耐烦。在朱赫来的日记里,我知道,朱赫来并不知道我和李小曼之间的事。但是他却不知道从谁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只是不知道是谁罢了。
坦白地说,朱赫来在心里对李小曼有着很大的依赖,他甚至觉得这个女孩其实并不坏。他和李小曼之间曾经有一个谁也不会揭穿对方的契约,但是朱赫来现在并不想把什么约定看得那么重。朱赫来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成为了别人的话柄,说不定别人在背后指点自己呢。于是朱赫来走路的时候都往后看,瞧瞧哪个人正在谈论什么并且偷窥自己。朱赫来太紧张了,他现在最需要面对的就是李小曼。他有些后悔了,他害怕自己的挑衅会使李小曼狗急跳墙,但是他又觉得没有什么办法可言了。
朱赫来又一次给李小曼打电话。这一次,他希望张彤能正好不在寝室。接电话的正好是李小曼。
“您好,帮忙找一下李小曼。”
“你是谁啊?”
“我是……你是李小曼吗?”
“是你呀,有什么事你说吧。”
“张彤在寝室吗?”
“你找她找我?说明白点。”
“你小点声,我找你,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点事。”
“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谈吗?”
“没别的事,那什么,星期六一起去游泳去,行吗?”
“瞧你这罗嗦劲,游泳啊,行!我还真想去游泳。你定个时间吧。”
“下午一点,行吗?”
“好吧,没别的事了吧?”
“没了,那什么,别告诉张彤行吗?”
电话已经挂了,朱赫来叹了口气,他感觉能和李小曼再一次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就意味着李小曼还没有坏到什么程度。事实上,再坏女人最多也就是嫉妒心起,所谓的坏,也没有多干脆。梁实秋写的女人就有点保守,让人看完了都默默流泪,为什么这样的女人自己不能遇到。梁老师说:“女人胆小,看见一只老鼠而当场昏厥。"他哪里知道,女人昏厥的是少,多半都是尖叫,把老鼠吓跑的。"在黑暗中或荒僻中,没有人,她怕;万一有人,她更怕。”这话倒是对的,只是恋爱中的女人总给男人一个幻觉,总觉得女人几乎都是在臣服的状态之下,像是完全被征服了。其实不然,女人的胆子太大了,她们最多也就是像尝尝恋爱的感觉而已,绝对没有以身相许的意思,男人就总是多心。像朱赫来这样误打误撞的,并不在多。朱赫来没有机会庆幸,他也没有觉得自己把第一次给李小曼就亏了。他想:好歹我是压着你呢,我赔什么了我?柏杨写中国人史纲的时候也说过一个女人的故事:据说当十七世纪清王朝的前身后金汗国初崛起时,第一任皇帝努尔哈赤征服同属于女贞民族的那拉部落,屠杀极为残酷,那位老酋长死前悲痛地说,他们纵使只剩下一个女子,也要复仇。那拉兰儿正是这位老酋长的后裔,她正在不知不觉中为她的种族,报此三百年前的血海深仇,努尔哈赤的子孙,将被她复仇之手埋葬。这么说把女人说的狠了点,但是朱赫来的确很害怕女人的报复,没有期限,更别指望相逢一笑泯恩仇。
星期六当天,朱赫来早早地就到了游泳馆。给李小曼又打了一个电话,她也很高兴,差点把这事忘了,答应着一会就到。朱赫来就先下了水。
朱赫来一个人在水里游着,眼睛却不时看看左右的女孩。这些女孩穿着泳衣,在水里嬉戏的样子,又让朱赫来有点冲动了。朱赫来不是正人君子,但是朱赫来却没有胆量,准确的说是没有自信去搭讪。他有些懦弱,就连和李小曼这样的女人,朱赫来也是那么的保守。
李小曼出现了,她把自己裹在一件很前位的泳衣里,露出来的都是别人拼命要藏在衣服里的。左右的人看她都有一种异样的眼光。李小曼很不在乎,在她看来,这就是魅力。坦白地说,李小曼这样的女孩很肤浅,她已经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和爱情有关的憧憬。但是在此之前,很多人都只认识到了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尤物。
李小曼看着朱赫来,却并不走过去。她坐在水池边上,等朱赫来自己过去。朱赫来犹豫了,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走过去和她谈谈。朱赫来终于走了过去,他在李小曼的身边坐下。
“你最近还好吗?”
“没你好,这么快就又拿下一个。”
“其实我还是挺放不下你的。”
“哈,这样的话我听多了。说实话,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甚至能包容我的一切。但是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做的事情以后,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就都完了。我发现你是一个谨小慎微、虚伪做作的人。你知道吗?”
朱赫来笑了笑,他自己都知道他是在逼自己镇定。“我怎么谨小慎微、虚伪做作了?”
“你把衣服放成一堆,从一个简单的动作,我就知道你并不是和你平时表现出来的男人形象一致。你母亲在这一点上比你诚实多了。”
朱赫来不再笑了,他很认真地把脸板了起来。朱赫来这时觉得他一直在追求的高中时代的女孩再也不能和面前的这个现实的女人构成比较。他一瞬间竟觉得自己彻底地爱上了李小曼,但是朱赫来知道,这仅仅是一种感性的爱,却和未来与幻想没有什么联系。
朱赫来不想放弃爱情,他知道这仅仅是一次表达。朱赫来站起身来,他慢慢绕过水池,走向十米跳台。他一步步登上台阶,并不时看看正在关注他的李小曼。朱赫来此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一步步登着台阶,心里可能正在想着李小曼。也许,这仅仅是他若干天来压抑心情的一个发泄,正好被李小曼赶上。李小曼心里也应该这么想才是。
朱赫来走到了跳台的顶上。他向李小曼挥了挥手。李小曼却没有挥手,她笑着看朱赫来的表演。朱赫来大声喊道:“李小曼,我不知道为什么爱上你了。”朱赫来自己都不知道他和李小曼的先有性后有爱的行为荒唐不荒唐。朱赫来现在压力太大了。他现在厌倦了表演。李小曼听到了朱赫来的话,竟也有些觉得好笑。她也觉得朱赫来这傻子傻得有些可爱了。朱赫来看了看脚下的水面,又看了看下面的李小曼,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朱赫来大喊一声,跳了下去。
啪!
几声呼救过去之后,朱赫来被两个人架着拉到了急救室。两只脚拖着把走廊拖出长长的水印。李小曼在后面紧跟着,她甚至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朱赫来的后背上一大片红色的印记,耷拉着头,没有一点反应。大夫平放下朱赫来,按住了人中,并不时按按胸口。
朱赫来睁开眼睛,吐了一口水。李小曼马上就冲了上去。朱赫来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对李小曼说:“这个跳台没有十米,我动作没做完呢就到水面了。”说完又吐了一口水。
李小曼都吓哭了,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她现在也不注意自己穿什么衣服了,更没注意到自己那件什么都藏不住的泳衣真的什么都藏不住了。朱赫来看她哭成那样,就想坐起来。这时候游泳馆的经理到了。经理好像很和蔼的样子低下头看着朱赫来说:“同学,你身体没什么事吧?”
朱赫来很不好意思,也是想安慰一下李小曼,毕竟她能为自己哭,这让他很高兴。“没事,好着呢!”
“脑袋没事吧?头晕吗?”
“没事,一点都不疼,也不晕。”
“身体没伤到吧?”
“没有。谢谢经理了。”
经理听到这很是满意,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就像日本人和美国人在珍珠港事件前的谈判一样,瞬间就改换了口气。
“没事你到我这来添什么乱!?你想自杀你也挑一个人少的!你想被水打死你去壶口瀑布去,别到我这啊。你想淹死你跳辽河,你别相中我这啊。我招你惹你了,你来这方我,你是不是成心来毁我生意的啊?”
朱赫来被骂得狗血喷头,半天都没能抬头,更不能擦擦脸上的口水。李小曼扶着朱赫来走出了游泳馆,朱赫来一直都低着头。李小曼看着他,竟然笑了出来。朱赫来搂上了李小曼,他竟有些调皮地在李小曼身上做着各种小动作。而李小曼却并不拒绝。
李小曼突然对朱赫来说,我们谈谈吧。
朱赫来很高兴。他们找了一个还算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朱赫来弄来两份冰点,开始了谈话。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李小曼笑了笑,虽然她蔑视爱情,但是她的确被朱赫来打动了。李小曼点了点头。
“说真的,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害怕你会把我母亲的事说出去。你别误会,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但是你应该能体会我的感觉。我现在觉得自己特别孤独。那天他们说什么你也听到了,你能体会我吗?”
李小曼笑了笑,拉住了朱赫来的手,说:“我不是个好女孩,但是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幸福与不幸。”朱赫来有些激动,他越发觉得李小曼是一个值得交心的朋友了。虽然他们之间有过一些荒唐的举动,但是他们现在彼此之间非但没有激动的想法,并且还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友谊。朱赫来明白,此时此刻他在最孤单的时候得到的李小曼的理解是他最珍惜的。朱赫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在他看来,那个家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反而给自己添堵。朱赫来现在只是每隔几天能接到父亲询问学习情况的电话,最多也就是注意身体,多照顾一下母亲。朱赫来厌倦了,才又一次找到了李小曼。
朱赫来是一个好人,至少我这么认为。其实有不少好人总做着各种荒唐事。你本想把他当圣人的,结果他却总不争气做些偷鸡摸狗的事给你脸上抹黑。其实也无所谓,我也没有太多的去声讨朱赫来的虚伪或是李小曼的花心。都是无所谓的。李小曼的哲学里有一句话;“我李小曼是贱,别人都说我贱,但是我不害别人,我糟蹋我自己。”她说完这话朱赫来心头总是一酸。朱赫来的哲学里也有一句话,做错任何事都是可以原谅的,只是糟蹋自己的事是不能原谅的。朱赫来小时候的哥们现在都在社会上混,只有他一个上了大学。这一点和我一样。他们告诉朱赫来,再怎么堕落,不能碰毒。朱赫来也知道,玩什么东西别把自己玩了。父母所养的身体是自己最没有权利奢侈地挥霍的。
李小曼告诉朱赫来。她高考的时候,前面是一个好学生,她硬是用眼睛抄了五百多分,才上了这个大学。朱赫来很惊讶,他哪里知道高考是可以抄的。他以为李小曼在说笑。李小曼很认真,她把高考看得跟走过场似的。
“原来我以为高考是一大帮人写,一小部分人抄。考完了才知道,一大帮人都在抄,只有一小部分猪头在那写。”
“那可能是你们那可以吧,大部分地方都是很严的吧。”
“哪啊,就你木头一个,别人不知道怎么抄呢。还有高考移民什么的,我们班就一个,在我们那算是半个废人,后来跟着老爸进北京了,愣考上厦门大学了。”
“哎,你说那北京人都说素质高,学生都是素质教育,他们高在哪了?”
“高什么高?最多也就是看到教授的几率高点,教室漂亮点,学生洋气点,经济好点,再就是哪天来个外宾,能献个花圈什么的,见到领导人不像山里孩子害怕得腿肚子都钻筋。”
“哦,是这样。”朱赫来好像都明白了,也就把自己高考失败的事忘到脑后了。
朱赫来和李小曼畅谈了很久,朱赫来承认,张彤仅仅是一个玩笑。李小曼也笑了,她觉得朱赫来聪明得出乎意料。她笑着说喜欢上了朱赫来的智慧,但是朱赫来一下子又明白过来,他和李小曼没有任何可能。李小曼也早就明白这个结局。他们更愿意把对方当成朋友。记得一个外国作家说过:“脑力劳动是最纯粹的快乐、个人自由是这个世界上最崇高的财富。”然而,现在的朱赫来比谁都明白,他最需要的就是大脑的空白以及思想最大程度上的被束缚。仿佛只有这样,他的迷茫、失落、沮丧才能被遗弃。在朱赫来的脑海里,我再也找不到对母亲或是其他人的憎恨。他学会了理解,理解别人的要求。包括生理或是心理要求。他或许不能接受任何与他没有感情的人走进他的生活,但是他却充满理解。或是最起码的尊重。朱赫来不是一个固执的卫道士,他因为长大而对太多的所谓荒唐充满了客观上的认同。所以在和李小曼聊天的时候,朱赫来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