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南予珽睡得很早,凤濯缨躺在他的身边,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心里却好像大江东流,波涛汹涌。
一想到那张纸条,凤濯缨便不能入眠。这个条明显是南予琤放在里面的,那他到底要自己前去干什么呢?
难道是和三阶有关?凤濯缨想着。
虽然现在事情表面告一段落,但是南望宗上次出现了一次后就无影无踪,这无疑是给南予珽埋了一个炸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引爆。
凤濯缨想:也许,南予琤就是为了此事才叫自己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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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亥时,京城里的酒肆商铺都落下板子关上了门,只有恒源酒坊还亮着灯笼。
但是酒坊里已经没有了别的客人,只有一位公子坐在窗边自斟自饮。
这位公子相貌如月如星,温柔沉静。衣着简单,但却暗示华贵。
这个时候,一位穿着斗篷的人走了进来。
“你终于来了!”公子说道。
那人把斗篷摘下,一双杏眼明亮通透,竟然是凤濯缨。
那位公子自不用说,正是宣文王南予琤。
“夜里风大寒凉,快过来吃口酒暖暖身子。”南予琤拉过凤濯缨。
凤濯缨来不及吃酒,只是直接问道:“你叫我来可是为了三阶?”
南予琤脸色一僵。
“现在三阶被罢免在家,虽然他表面如常,但是我知道他心里并不高兴。我现在虽然日日伴他左右,可是却帮不了他。你是他二哥,你最懂他,也有能力帮助他。你是不是……”
“濯缨。”南予琤打断了凤濯缨一连串地话,“上次我约你前来,你却只给我了一封书信。我以为我再也不能单独见你了,今天你能只身前来,我很高兴。”
“啊?”凤濯缨被南予琤说得有些迷糊。
南予琤将凤濯缨拉到座位旁,然后把小炉子一直温着的酒瓶拿出来,倒了一杯递给凤濯缨。
“这女儿红是这家店的招牌,我早就替你温好了,你来尝一尝。”
凤濯缨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果然浓香四溢,唇齿留香。
“酒是好酒,只是……你叫我来只是喝酒吗?”凤濯缨问道。
南予琤点点头:“的确只是喝酒聊天赏月,不可以吗?”
“谢谢你叫我来品酒,但是我现在的状态恐怕无暇风月诗酒了。”说着凤濯缨起身便要离去。
“濯缨!”南予琤拦住凤濯缨的去路,“你为何变了?变得这么快?我以为我们……”
“没有以为了,秦箫。”凤濯缨回过头一脸坦然,“我承认我的确变了,但是我们的立场和位置让我不得不变。你……你还是忘了我,然后找一个更适合你的女子吧!”
“是因为南予珽他的权势让你屈服了吗?”南予琤问道,“他以前可以的我以后也可以!三阶他倒了,今后也很难东山再起。可是我今后不敢说前途无量,但也可以给你温暖和安全。当初我没有能力把你从花轿中抢走,但是现在我不想放手。”
“三阶倒了?”凤濯缨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其实是盼着他倒的,对吗?我本以为你们兄弟情深,竟还是抵不过这权力的诱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南予琤连忙解释说,“只是现在你我都清楚,三阶……不是我父亲的儿子。这个基础不在了,他的一切也就不在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也信外面那些谣言吗?”
“濯缨,你我不能坦诚地说话吗?图善怎么死的?三阶为何杀他?我虽然不在现场,也能猜出几分。你又何苦自欺欺人呢?”
凤濯缨点点头:“宣文王若是找我来只是想羞辱我的夫君,那就恕我不再奉陪了。”
见凤濯缨真的要走,南予琤情急之下竟从身后抱住了她。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凤濯缨拼命挣扎着,但是却不能逃脱。
这个南予琤平时看起来挺削瘦的,却没想到力气这么大。
“濯缨,濯缨,你听我说!”南予琤死死抱住凤濯缨,“他南予珽有的我都会有,他没有的我也会有。我们难道不能重新开始了吗?你就不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吗?”
“不行。”凤濯缨冷冷地说,“因为,我已经有孩子了,是三阶的。”
南予琤呆愣在原地,手也渐渐松开。
“我知道你所担心的……”凤濯缨说道,“我与三阶已经有了孩子,我们会回淮阳去,不会再参与朝堂争斗。你放心,三阶不会再是你的对手,我们也不会成为你们口中南平的绊脚石。”
“你有了他的孩子?也是为了我吗”南予琤问道,“为了牵绊住他对吗?就像当初你嫁给他一样。”
“当初也许是为了你,但是现在……”凤濯缨回头微笑了一下,“一切都变了。”
南予琤站在原地,看着凤濯缨离去的背影,心里尽是不甘。
但是他没有看到南予珽的身影,就站在酒坊的窗子外面,凤目冷峻,眉若刀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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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濯缨没有敢动用王府的马车,而是偷偷找了自己娘家的一辆马车作为出行工具。
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异常,这车子也不敢停得离家门口太近。只敢停在胡同口,然后自己步行从后门进了府院。
回到卧房,炭火的温暖和熏香的甜蜜让心里慌张的凤濯缨感受到了片刻的安稳和宁静。
脱下斗篷和罩袍,凤濯缨不敢发出一点响动,她光着脚一点一点地挪到床边,准备上床睡觉。
“你去哪了?”
凤濯缨被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发现南予珽正睁着细长的眼睛看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醒的?”凤濯缨问道。
“有一会儿了,看你一直不在这,大晚上的去哪里了?”
凤濯缨站在床边,眼神晃动,举止犹疑。
“我,我睡不着,去院子里走走。你知道的,这怀孕了之后总是这样,哪里都感觉不舒服。”
凤濯缨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南予珽的脸色。
但是南予珽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起身把凤濯缨拉到床上,然后说道:“这么冷的天,你身子又沉,怎么还光着脚站在地上呢?”
凤濯缨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脚冰冷得好像失去了知觉一样,大概是站在地上太久了,脚趾都冻得发青。
南予珽把凤濯缨的脚揣进了自己的怀里,让双手不停地摩擦生热,希望可以让她可以快点暖和起来。
凤濯缨忽然觉得南予珽离自己这样近,但是又那样远。
近的就像她身体的一部分,无论走到那里都会一直跟着她。远的好像在天边,他的心到底怎么想的,自己却总也触摸不到。
“你后悔和不甘吗?”凤濯缨忽然问道,“就这样回淮阳,再也不回来。”
南予珽一愣,但是很快又继续为凤濯缨按摩取暖。
“有什么后悔的,我现在已然是这样,没有什么资本后悔和不甘。”南予珽回答,“我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只要你站在我这边,我就还可以,就不算失去一切。”
凤濯缨心里一动,然后一下子扑进了南予珽的怀里。
“那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我们一家人什么也不管,只是好好生活,把孩子健健康康的养大,我们平平安安的变老。”
“嗯。”
虽然这样答应着,但是南予珽的表情却是那样犹疑和不笃定。可是这一切,凤濯缨并没有看见,她还沉浸在与南予珽远走高飞的喜悦之中。
夜深了,凤濯缨沉沉睡去,但是南予珽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黑暗里,他一直睁着眼睛盯着窗子外那一片树的影子。
在月光的照耀下,白天的参天大树在夜晚变得诡异狰狞起来。干枯的枝条肆意横斜,好像从地狱中伸出的尖利的枯爪。
濯缨到底为什么半夜跑去见二哥?他和二哥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是不是在谋划着什么?
这些问题让南予珽脑袋快要爆掉了。
其他都可以再讨论思考,但是那个拥抱却是实打实的。
二哥喜欢濯缨,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濯缨呢?她是不是也……南予珽闭上眼,他想强迫自己睡觉。
但是睡意却好像忽然消失了,另一个可怕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她并不喜欢你,她只是想牵绊住你。
南予珽猛地起身,惊慌失措。旁边睡着的凤濯缨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但她只是翻了个身,然后继续睡着了。
南予珽想推醒她问个明白,可更怕得到的答案让他难以承受。近些日子,他得到那些可怕的答案太多了,他不想再听了。
在战场上奋勇拼杀的成武王竟是个十足的懦夫,南予珽不由得自嘲地笑了。
最终,南予珽只是帮凤濯缨盖好了被子,然后躺下继续他的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