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太阳刚刚升出地平线,给天空晕染上漂亮的色彩。笼罩着泰晤士河面的雾气慢慢褪去。这一定是个美好的夏日。沿着码头,有长长一排商号;其中一间的门静静地开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仔细观察着天空。
“太棒了!”这人低声说着,“正是我需要的。再好不过了。无雨且阳光明媚。”他快速地回到屋内。门厅中放着几个货桶和大包裹。
商人在房子后面将马套上车,敏捷地将他的行李放到车上,关上了车的后背门。然后,他熟练地跳上马,揽起缰绳。
“基迪,我们出发吧。”他打了一下精神抖擞(sǒu)的马。基迪无需督促,立即快活地小跑了起来。
他们向西出发,很快就把伦敦城甩在了后面。马儿急切地跑着,稳稳地拉着车。那人时不时地对马说上几句话。他们还有很长的路程要走。
赶车人在纽伯里暂停了下来。十字路口有块白石碑指着向北的路,那是通往牛津的路,但不是他的目的地。商人沉思着望向城市的方向。他想威廉曾在那个大学城学习过。那是多么久远之前的事了啊。威廉见到他会多么惊喜啊。不过,时光易逝,他可不能停在那儿做白日梦。
“走吧,基迪。我们还要向西走。”马儿再次小跑着出发了。
将近傍晚的时候,商人到了一处熟悉的客栈,他在往来经商的路上,常在那里过夜。丰富的晚餐和舒适的房间正等着他,此外,还有不错的马厩为他的马预备着。
店主认识他的客人。“啊,约翰·丁道尔先生,”他愉快地向走进来的人打招呼,“这次路过,也是为做生意吗?”
很快,他们就亲切地聊了起来。不知不觉中,傍晚的时光就过去了,到了上床休息的时间。
第二天早上,商人很早起床。行程还远未结束,他需要充足的时间赶路。
又在不同的客栈里过了几个晚上之后,他最终到了布里斯托尔的附近,那里的交通变得繁忙起来。
布里斯托尔有幸坐落在埃文河的入海口。在那个年代,布里斯托尔港口因为与爱尔兰有着活跃的贸易往来而闻名。此外,那里的走私活动也很猖獗,因而有相当多的海关官员在现场搜寻走私者。
约翰·丁道尔像往常一样,在那里与其他商人见面,但是他没与他们交谈太久。他们见到他,都很惊讶,把他围了起来。
“嗨,伙计,你又进城来了?你的姓氏最近在这里挺有名呢!”
“哦,那么为什么我的姓氏变得这么有名?”“嗯……有名?我更愿意说是臭名昭著。”
“我不明白,”丁道尔说。
“是因为你的弟弟。他在布里斯托尔讲道,批评教会所有的作为。他公然指出教会的错谬,毫无保留!教士们对那次讲道非常不满。”
“他说了些其他的吗?”
“哦,当然!我们听到他非常透彻地讲解《圣经》经文。许多人说他们从未听过像那样讲解《圣经》的。但是,伙计,你的弟弟无疑不会再听到这样的话了,因为教士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继续下去。”
约翰·丁道尔面露忧虑。同时,他也盼望着见到他最小的勇敢的弟弟。他简短地辞别了商人们。
在科尔德阿什顿,他出了大路,驶向小索德伯里。不知从何处冒出了几名海关官员,拦住了他的去路。
“嘿,你!停下!”
他浑身上下一震。要是他们发现了他带着什么……他的手心冒汗,心怦怦地跳着。
“朋友,你带的是什么?”
他让自己保持镇定。“我带的是什么?来看一看。我是个杂货商人,从伦敦来。”
官员们粗鲁地搜查着车上的货桶和包裹。约翰紧张地看着他们抽出几卷布料。
“你去哪?”
他诚实地告诉他们:“我要去小索德伯里,我的弟弟住那儿。”
“好吧,你可以继续赶路了。我们不想要你的任何东西。祝你一切顺利!”
他们驾着马,继续前行,从视野中消失了。他们没有帮他把每件东西重新装回去,但是他幸运地通过了搜查。他长出一口气,飞快地归集好了他的货物。他们没有注意到他座位下面的那个盒子,这是多么奇妙啊。威廉的兄长在去小索德伯里的最后一段路上,终于能松口气了。
很快,庄园就出现在了视线中。他敏捷地驾着基迪驶上小路,径直停在巨大的橡木门前。
“我们到了,基迪!”他说。他纵身一跃,站在了马旁边,敲着它的头,满意地说:“你尽了最大努力。你马上就会得到一个好马厩和额外的燕麦。”
他稳步走向别墅,敲响了厚重大门上的门环。
很快,他听到有人走近。约翰·沃尔什爵士开了门,关切地看着这位陌生人。他想知道这是谁。他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吗?这张面庞让他想起了某个人。
“请让我自我介绍一下,先生。我是约翰·丁道尔,从伦敦来的商人。”
“啊哈!这是个熟悉的名字。你恰巧与威廉和爱德华·丁道尔是亲戚吗?”沃尔什爵士好奇地问。
“是的。他们是我的弟弟。”
“欢迎你,先生,”庄园主热诚地说,“快请进。”
约翰爵士带着客人走进大厅,说:“我要请我的太太来。”
爵士快速走出去,命令养马的男孩给马卸车,牵它去马厩(jiù)。“再喂它些水和燕麦,”他说道。
同时,沃尔什夫人出现了。当她听说威廉的兄长来了,她立即为远道而来的客人预备了些食物。她关心地问他从哪里来。约翰介绍说自己住在伦敦,是经营进出口货物的商人。
“进出口货物?”她好奇地问。
“是的,我买卖从布鲁塞尔运来的蕾丝和法国丝绸,从比利时运来的高支亚麻布以及英格兰的粗花呢。我可以拿给你看。”
夫人的眼睛炯(jiǒng)炯发光。这是个多么特别的机会。“我很愿意见识一下,先生。”
约翰将货物从马车上卸下来,把它们铺在大厅宽大的橡木桌上。安妮夫人的眼睛睁大了。多么漂亮啊。她马上选了一块漂亮的长丝绸,要作成衣服充实她的衣橱。她想知道她的朋友们会怎么评价。
这位夫人选了一些上好的布料之后,商人问:“我的弟弟在吗?我想与他说说话。”
“你可以上楼去。我想他在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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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正坐在他的书房中,躬身研究着他的希腊文《新约圣经》。他不时望着窗外沉思。将《圣经》从希腊文翻译成英文需要深思熟虑。既要尽可能忠实于原文,又要尽可能简明,让每个人都能明白。不仅成年人,而且孩子们也都应当能读懂。田里的农夫,市场上的买卖人,厨房中的母亲们,田野里犁地的男孩们——他们所有人都应当能够读懂。
有时他叹气,并想着马丁·路德博士会如何做。威廉听说他把《圣经》翻译成了德文。这是多么大的鼓舞啊。
威廉全神贯注地忙于翻译,没有听到大门处的敲门声,也不知道楼下来了客人。
他旁边放着一摞笔记。伸手可及之处,放着一些翻开的书。他时而咬着羽毛笔头,重读那些词句。时而,他摇摇头,想着,不,这个词不准确。于是,他会用力地将写下的词句划掉。他一丝不苟地检查着词句,轻声读给自己听,在头脑里权衡着它们。
忽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有人上楼来了。他不悦地扫了一眼房门。然后,他跳了起来。
“约翰!你怎么来了?”
约翰·丁道尔大笑道:“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我肯定你会用得到它。”说着,他递给威廉一个小包。
威廉打开包裹,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手里拿着那本书,说不出话来。那是路德出版的德语《新约圣经》。
约翰告诉他自己是怎么得到这本禁书的。一个行会的德国商人偷运了许多到伦敦。这是危险的行为。若是他们被逮住,他们会被投入监狱,绝无宽恕。他们或许还会被烧死在火刑柱上!罗马天主教会害怕失去他们的影响力。
“约翰,你太让我高兴了!你冒了那么大风险,但是没有事情是出于偶然。太奇妙了!今天早上,我坐在这儿,还在想路德是怎样为他的同胞翻译神的道的。”
他看着兄长,眼睛闪闪发光。
“你知道,藉着神的帮助,我希望也能给我们的同胞一本翻译成他们自己语言的《圣经》。这会是我毕生的事业。”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安妮夫人上楼来了。她谨慎地打开房门,四周环顾了一眼。
让威廉吃惊的是,她说:“你也来为自己从你兄长带来的面料中选一块好料子。当然是我们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