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威廉·丁道尔讲道的敌对情绪越来越明显。
几天之后在小索德伯里,当这位家庭教师散步回来,他发现自己房间的桌上放着一封用上等纸写的信。由蜡封来看,毫无疑问,这是封公函。他反复观看信封。是谁的来信呢?他的思绪快速在头脑里转了几个圈。朋友?那么,是哪位朋友呢?一种隐隐的不安爬上了心头。朋友绝不会——至少很罕见——给他写这么正式的信。
他把信放在桌子上,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duó)步。他有种感觉,这封信要告诉他一些重要的事情。终于,他强迫自己拆开封印,把信展开。当他看到信的内容,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啊!与他想的一样!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大声念出了写信人的名字——约翰·贝尔——小索德伯里所在教区的总管和最高主教。约翰·贝尔!教会的权威,他对所有的事都有决断权。他打开信,心怦怦地跳着。
致收信人:
兹要求你来谒(yè)见约翰·贝尔大人,因你被指控传讲异端思想。你当于下周,即本年的第二日,九时整到场,为你自己申辩。
主教 约翰·贝尔
威廉再次叹气,将信放在一边。他用手托着头,把整件事情想了一遍。他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是危险的。那封信是个恶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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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丁道尔离开小索德伯里的那天早上寒冷多雾。安妮夫人站在门边看着他,她同情威廉。
“勇敢做自己,威廉,”她说,“我们会挂念你的!”
他点点头。
她担心地目送他沿小路慢慢地走出小索德伯里。她也不知道结局会如何。她为威廉感到伤心,因为宗教当权派不会善待与他们意见相左的人。在威廉与他们同住的日子里,这位女主人对威廉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威廉并不着急。他有充足的时间走去教堂,面见约翰·贝尔。他边走,边利用这段时间回想曾发生的一切。
当到达指定地点,他敲门,看门人领他进入教堂大厅。在那个大房间里,看门人沉默地示意威廉坐下。威廉坐了。他坐的那个地方阴冷,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
主教把他丢在那里干等着。时钟一分一秒地跳动着。十五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威廉感到非常不安。
突然,门开了,主教走了进来,穿着全套礼服,像是要给威廉留下深刻印象。他大踏步地径直走向威廉。他并未与威廉握手,眼睛凝视着威廉的脸,傲慢地叫道:“丁道尔先生!丁道尔先生!”
“我教区的教士们告诉我你是个制造麻烦的人。”他的语调里透着寒意。他继续严厉地说:“你们有分歧,观点迥然不同。你在找茬与他们吵架。你是个捣乱分子。你在煽动叛乱!我从不怜悯煽动者!你明白吗?”
这个尊贵的人威胁地向威廉倾下身子。在他强调每一个字的同时,他用带着戒指的手指戳着威廉的胸膛,只有在需要喘口气的时候,才稍作停顿。
然后,他继续尖刻地说:“他们告诉我,你对他们毫无敬意。”
威廉能感到那个人温热的呼吸吹在自己脸上。他冷静地看向主教,毫无畏惧地答道:“我尊重每一位正确传讲神的道的人。”
主教对此话并未作出回应,他继续不受搅扰地说:“你认为《圣经》必须被翻译成英文,我理解的对吧?确实如此吗?”
威廉不为所动。他直视着主教涨红的脸,真挚地说:“我希望每一个地方的每一个人都能读到神的话语。”
瞬间,主教吃了一惊。随即,他的面容变得僵硬,他抿起了嘴。他冰冷地回复道:“你非常清楚,丁道尔先生,将《圣经》翻译成英文是违法的。”
“是的,我知道,”威廉平静地答道。他停顿了片刻,想了一下,继而说道:“但是,教会有意让百姓处在无知之中。这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歪曲悖谬(miù)的事,比如关于炼狱的说法,敬拜圣徒,卖赎罪券,教士和修道士酗(xù)酒[18],等等。百姓自己应当能够读到神的话语。”
主教讥笑地对这些话嗤之以鼻。他嘲讽地看着威廉。
“朋友,你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们为他们读《圣经》。他们需要教会这么做。”
威廉急促地说:“但是,你们用拉丁语读,没人知道你们在读些什么。你们也清楚百姓丝毫不理解那些话。并且……我怀疑你们也不理解。你们从未学习过拉丁文。”
多么强烈的措辞!
主教的表情意味深长。他的嘴角出现了恶毒的微笑。
“异端分子!你是个异端分子!”他嘶哑地指着门说道。“会面结束了,”他又对威廉低声呵斥道,“今天我听够了!但是我警告你,有一天你会遭到教会的严重反对。现在从我面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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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站起来,快速地向着他的官长点了一下头,然后,安静地走出了房间。他沉思着走回了家。他头痛得厉害!他不知道这件事会如何收场。不安占据了他的全副心思,但奇怪的是,他同时又感到非常满足。他说出了盘踞在心里的话。这是他毕生的事业。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了通向小索德伯里的那条小路。他到家了!他马上看到在小路的一边站着一个人。威廉睁大了眼睛。是沃尔什爵士!他好像在等威廉。沃尔什整个上午都坐立不安,现在他看到家庭教师走了过来。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了友谊,并且此时,他为孩子们的老师深深地担忧。
他大步走向威廉,关心地问:“威廉,谈得怎么样?”
威廉忧郁地将所发生的事告诉了爵士。最后他说道:“主教像对狗一样待我,沃尔什爵士,像对狗一样!”
他们二人无言地走回索德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