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季羡林”其实是个标题党来着。
我与季老先生,说到底也仅有一面之缘。短短半小时,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不需要很多钱,也不在乎名气,只需专心于用学识填满自己,埋头做热衷的事,并且,会因此活得率性洒脱。
这关乎人生观和价值观的事情,在15岁的那一年,带给我深远的影响。
那时我独自一人去北京过暑假,寄住在一位姨姥姥家。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做,一般在家帮她整理些书籍和字画。书多,大约是我家人的一个共性,所以每天整理书、编录书目,我倒也不觉得无聊。
外公的书房里也有很多很多书,小时候,我还没有书柜一半高的时候,经常踮起脚去够上面的磨砂玻璃门,好不容易扒开一点缝,看见一本名字好认又很美的:《金瓶梅》——什么金银饰啦,花呀,对小女孩最有杀伤力了。我大喜,奋力去扒拉那本书。刚要扒拉下来,外婆一个箭步冲过来把我捞走,念叨着:“这不是小孩看的书!”
我的这位姨姥姥,与季老先生是忘年交。某一天,姨姥姥叫上我,随她去北大拜访季老,我有点犯愁,该怎么称呼呀?外公生于1933年,在季老面前也得是晚辈。我若叫爷爷都折了辈分。姨姥姥想了想说,就叫老先生吧。
老先生彼时还住在北大,那时北大没门禁,也没那么多人去参观。盛夏季节,正是荷叶连天,蝉鸣高亢,顺着幽幽的树荫在燕园里七拐八弯,在荷塘的最深处寻到了一所老房子。进了门,季老和李老师已站在门口迎接我们,接着映入眼帘便是铺天盖地的书。铺天盖地,被书挤压着的客厅就显得格外狭小,在书堆里掩映着沙发和书桌,我们刚刚好坐下我们几人。
那时季老已经90余岁了,思维敏捷行动自如。落座后话了些家常,都是诸如姨姥姥带了他最爱吃的育青鸡之类。原本我还准备了些文绉绉的话题来的,见这番情景便也开不了口。期间,还被季老的爱猫蹭了半天脚脖子不敢吱声……
半小时时光百无聊赖地过去了。将要告辞,季老也起身到门口相送。冷不丁,他猫下身子仔细打量起我的衣服来。原来,竟是发现我衣服上印着一只卡通猫。不愧是蜚声学界的“猫奴”。
那是2000年的夏天,一年半之后季老住进了301医院,便再也没有回到这里。
与名人的接触往往会成为一剂奇妙的催化剂。从那以后,与季羡林有关的各种信息总会引起我的注意,无论是学术的,还是八卦的。每每想起那个夏日午后的简短拜访,都会很受触动,感慨于“大师”“泰斗”“国宝”名头之下淡泊的真实,然后,会真心羡慕这样的人生境界。
不需要很多很多钱,也不需要很多很多爱,更不需要出名趁早,内心的富足感自会使人从容而安定。
从今往后,无论是求学还是工作,也无论外部世界变得多么势利和浮躁,只要想起季老在我面前弯下腰,看着衣角上那只卡通猫的样子,便觉得一切都不足以扰乱我的心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