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黑烟出现在阳春鱼前，南楠观察到阳春鱼在看到黑烟的一瞬间闭上了眼睛，好像不愿意接受现实。
黑烟化作一个蒙面黑衣人，阳春鱼猛的睁开眼睛，眼角滑落泪珠，泪珠没有落到地上，而是无声无息的渗入鳞片内。
“钩蛇大人，不知何事找属下。”那人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钩蛇淡笑。
“你知道的，爱臣要同本尊一起观赏一出好戏。”
南楠早该猜到他是钩蛇，他不是让自己帮助他化形吗。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他的阴谋。还好她把头发放到了安全的地方。
阳春鱼不再挣扎，黑衣人动了动嘴，良久才说“哥哥，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他褪下面具和斗篷。面具下果真是一张刀疤横生的脸，可以说是一些未补的窟窿。
斗篷下的皮肤覆盖着细碎的鱼鳞。显而易见，他应该也是河流，如何维持人形就不得而知了。
“你知道吗，他曾是河流。名字是暗——河——”他在南楠的耳边说，毒牙摩擦着皮肤，仿佛下一秒就要吞了她。
“暗河？是爷爷口中断流的那条河？”
“你还懂一些，告诉你世间万物都是有生命的。尤其是在你们人类看起来是死物的东西也是有灵的。灵有大有小，你现在看到的阳春鱼就是阳春河的灵。本体一旦死去，灵也会消失。不过有些事还是需要当事人说的，暗泠。”
他的话应证了南楠的猜想。
“是。我是已经消失的暗河之灵，名为暗泠，阳春是我的哥哥，梦泽是我们的母亲。”他用了“我们”可见他对母亲的尊重。
“五十年前，暗河断流。我被逼舍生取义，弟弟我在哥哥面前死去，哥哥和母亲却坐视不理。明明是有机会为暗河续流的，可是，可是……都是因为可恶的人类！”
“罢了，罢了，本尊救了他这个众叛亲离的灵。”
阳春鱼抖动着鱼鳍，先前沉默不语，却一字一句的吐露。
“弟弟，你应该知道身为灵我们没有选择权。”
阳春鱼越说越小声，最后叹气一声“唉”
没有选择权？我早该知道的，无尽索取已是常态。可是，可是……南楠的眼泪倾泻而出，从心里腾升的莫名的愧疚压倒了她。
“所以，我才选择了钩蛇大人。哈哈，否则我也不会活在世上。”
暗泠癫狂的笑着，手指颤抖着，鱼鳞覆盖下的青筋暴起。青筋里的血液加速流动，好像在沸腾。
谁也猜不透他到底是喜是悲。
“是吗？你扪心自问，你的活着不过是苟活于世！哥哥我对不起你，我几次三番向上请令削掉我的神职，用我的……”
“够了！我的名字是暗泠将永远伴大人左右。”
暗泠的眼睛里是浑浊的黄色，瞳孔骤然缩小，手上的一条条青紫色虫子直冲阳春。
暗泠，暗河，生于黑暗，也绝于黑暗。暗河不见天日，暗泠心如死灰。他真的命该如此吗？
暗泠将他的愤怒全都发泄在阳春身上。南楠闭上了眼睛，她几乎要瘫软在地。
阳春奄奄一息，暗泠伤他却没有伤到要害。
突然，天色大变，一道巨大的雷电劈开了人们。钩蛇咬了她的脖颈，化作青烟消失在黑暗的巷子里。
南楠意识不清，倒在刚才被雷电击倒的人堆里。
玄幽在黑云上说“玄幽多谢雷公电母！”随即跳下云层。
“碰！”玄幽提着剑俯首落地。
他们身后还站着陈小茉，何正则和唐婉蕴。
“黛绛快去医治阳春河神。”
“是！”名为黛绛之人就是陈小茉。
唐婉蕴则是处理其余被蛊惑的人，对于这些人，狐族幻术绰绰有余。
只是，作为妖不能随便伤害人类，她只能暂时迷晕他们。
玄幽提起剑单膝下跪拥起南楠，他紧紧的抱着她。
“对不起，我来迟了。”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沿着侧脸滑落到南楠的脸上。
他的泪落在她未干的泪痕上，两人的泪交融，同悲却无法共喜。
南楠的双手抬起抱住他的腰身，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上扬。
“不怪你，我没事。”她的鼓励让玄幽安心。
她平静的有些怪异，顾不得多想，他抱着她到台阶上。
“乖，待好。”
“嗯。”
走了就好，这样我就有机会了。
没错，我不是南楠。
何正则拿着弓刺向暗泠，暗泠躲开，但弓箭划伤了他的手臂。他没有停止他对阳春的攻击。
青紫色虫子啃食着阳春，一小块肉，一小块肉掉落。
“暗泠快住手，他是你哥哥！”
“哥哥又如何……”暗泠双手中腾起黑色利剑刺向阳春。
“寒冰刃！”
瞬间，阳春鱼前从地里生出冰墙，挡住了攻击。
冰墙上反射出一个女孩的身影，她正一步一步走去沟渠，然而没人观察到。
何正则射向了暗泠的腿部，暂时牵制住了他。
“暗泠，你恨你哥哥，那你的母亲呢？你以为她会脱离你那位大人的掌控吗？”
玄幽一语惊醒梦中人，暗泠猛的转身，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母亲？她怎么了，你快告诉我！”
不同于对待阳春的隐忍放肆，母亲这两个字激发了他的一丝良知。
他忍着腿部的疼痛站起来大喊“你快告诉我，他把母亲怎么了，我明明，我明明把她安置好了。”
他抱着头哭泣，他早该料到钩蛇不会放过梦泽母亲，可如今，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不杀阳春，取而代之，钩蛇大人那里会有更残酷的刑罚等着他。
“暗泠，快收手，知道你为何还能活到现在，是你的哥哥日日用他的鲜血喂养你的残灵，你若还是如此，本神不会手下留情！”
什么，他竟用祭灵之术。钩蛇大人说他的蛊虫可以维持人形的。难道都是骗人的，是哥哥祭残灵，修复魂魄。
不对，钩蛇大人把我的名字从生死簿抹去了。莫非，他没有什么还灵术。
玄幽缓慢的走过来，他周围涌动着蓝色的波纹。一如既往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剑在地上割划出深深的痕迹。
“神将，您也来了。当初我可对您很是佩服呢，有幸和您成为敌人。”
暗泠仰天长啸，他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什么仇恨，什么嫉妒，都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死在神将手下比那家伙厉害多了。
玄幽使出寒冰刃，冰刃可随驱使者的意念变化。
寒冰刃可以保护阳春，亦能杀死暗泠。
南楠回头，她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绿色，蓝色的冰刃划过，她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清明。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阳春被打回原形应该没有战斗力，可以说他很虚弱。
他脱离仙医黛绛“阳春河神，你……”
之后的话留在她的喉咙里，阳春和暗泠一同消失在蓝光里。
玄幽有些震惊，他摇了摇头，他料到如此，事先安排黛绛拦住阳春。
他心急了。
几分钟后，两个男子出现。他们穿着一黑一白，显而易见，黑衣服的是暗泠。
暗泠和阳春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暗对阳，至恶至善，犹如八卦阵里的阴阳。
可惜他们没有八卦阵图里的阴阳调和，却是水火不容。
暗泠却倒在了阳春怀里“哥哥，我对不起你。我从小就嫉妒你，你的善良，友爱我却觉得虚伪。母亲对你我不薄，我却将她推入如此危险境地。”
“咳咳”暗泠咳出了血，殷红的血随着他的嘴角流到阳春的衣服上。
“别说了，弟弟，是我对不起你啊。”阳春捏紧了他的衣服，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的生命不再流失。
暗泠和阳春和暗泠是双生子的事情早已神界人尽皆知的秘密了。
暗河和阳春河均发源于梦泽湖，像这样的灵是由于强大的梦泽女神而生，灵和神之间的共生关系使得灵对神有了强烈的感激之情。
阳春能成为河神也是取决于他的刻苦修行，才破例竞升为人们口中的河神。
不过，河神地位并不高，极少数才能成为水神。
阳春是最有希望任水神一职的，可是他为了弟弟放弃了机会，用鲜血喂养残灵非常耗神力，同时也减寿。
暗泠还是倒在了阳春怀里，阳春的镇定无疑又增添了伤感。
暗泠的身体逐渐消散，化作星星点点的小光点。阳春试图用手留住他的残灵，无果。
阳春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他累了，他要随暗泠而去。他化身青色大鱼跳入沟渠中。
一世清白自愿毁去，黛绛，唐婉蕴，何正则多的是惋惜。
而玄幽表面不动声色，暗泠和阳春这对兄弟竟然如此深情是他始料未及的。
身为河灵的阳春化为本体入沟渠无疑是在自断仙根。他把毕身修为全部注入沟渠，南民巷的沟渠联通阳春河，也就是说他把所有都奉献给阳春河。
他所做的是弥补自己失职的过错，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神将大人，您能救救阳春河灵吗？”黛绛跑到玄幽跟前问。
“上天注定这是他应该渡的劫，本神无力阻拦。”玄幽清楚阳春不会死，阳春河还在他就永远不会消失。
青鱼痛苦的翻腾，唐婉蕴不忍心看下去，何正则用手蒙上了她的眼睛。
指腹的薄茧刺激着唐婉蕴的感官，她的心跳加快。不同于和之前签订契约的男人，她产生了靠近他的欲望。
南楠走到沟渠旁冷笑“事情变得有点意思了，虽然没有成功，但也算有所收获。”
她的身体被钩蛇占据，真正的南楠被囚禁在神识海里。
突然，青鱼一动也不动了，他的鱼鳍变成黑色的，鱼身有产生黑色的花纹。青鱼腾空跳起，它长出了黑色长须。
有脏又臭的沟渠水从黑色粘稠变成清澈见底。
他在云层中翻腾，天边闪过一条黄色的弧线落入远方的阳春河。
阳春，暗泠合二为一。阳春是暗泠，暗泠也是阳春。河流从不会断流，河灵会生生不息。
阳春河灵带着弟弟暗泠的对世界的不满，对人类的憎恨，对哥哥的嫉妒浴火重生成为了新的河神——阳泠。
“怎么会，阳春竞升了。”唐婉蕴惊呼道。
何正则语重心长的说“暗泠最终脱下了丑陋的皮囊，露出他最美的时刻。最美代表走到了最后，他和阳春的合二为一，是暗泠和阳春的互相牺牲促成的阴阳合一。”
“没错，神本就无至纯或至邪，曾经的阳春过于善良，被人类无限制的索取，所以他只能勉强做河灵。”
玄幽施法将南民巷的一切恢复原样。
他看见南楠在沟渠旁边站着。
他大步走去，她应该受了惊吓。
南楠你没事吧，这次不知道是否消除你的记忆。
南楠看着沟渠里的水变得澄净，捏紧拳头。
该死，居然失败了。不过没关系，我的名字现在是南楠——玄幽最信任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