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沙尔瓦内斯·白斯特在华盛顿街和中央大街拐角的杂货店门前沉吟了片刻。在进店之前他脑子里有一个问题要决定。他不想让冷饮柜台的伙计有机会说:“喂,想好你到底要什么,行不行?”这种奚落是令人难堪的,尤其是当着小姑娘和女士们的面。尽管威廉·沙尔瓦内斯·白斯特以前也忍过,但他已经到了觉得忍无可忍的年龄。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他在走向冷饮柜台之前决定要巧克力和草莓混合的饮料。可是到那儿之后,这一大杯香料和稀冰淇淋似乎只是吊了吊胃口,于是他懒洋洋地说:“唔,既然都来了,我就再要一杯吧。还是这种,加满。”这懒洋洋是装出来的,因为他还能津津有味地干掉半打。
身无分文地走到街上,他如痴如醉地端详着杂货店橱窗中自己的影子,然后,转身背对那迷人的形象,他脸上换成了一副居高临下的看戏的表情。这就是他投给路人的目光。从他的高度,他似乎对这个世界报以一种神秘的嘲讽——因为威廉·沙尔瓦内斯·白斯特已经活了十七个年头,学会了摆出一副谙于世故,知道所有陌生人和多数熟人都在等级、穿戴和智力上低于他的派头。
他在街角逗留了一会儿,不用赶时间。实际上,他发现这夏天的许多时间不好打发,没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除非偶尔翻翻几何书(为了遥远的秋季)可以认为是重要的,但这一点值得怀疑,因为他常常在他家阴凉的侧廊上捧着书睡去。所以,别处没什么事牵着他,他就在午后的阳光下徘徊在杂货店门前,观察着这个中等大小的中部城市里低等人和中产阶级的来来往往,这城市把他称作(姑且这么说吧)它的儿子。
人们各干各的事,似乎并不因为在他面前而感到尴尬,唯一留意看他两眼的是有色人种。是的,那些人的目光一落到他身上,立刻就受到吸引。因为没有一个有色人走过他身边时,会感觉不到一点欣悦与渴望的刺痛。以威廉·沙尔瓦内斯·白斯特领结上那热带的狂野,还有帽子上那奇特的光辉,他要在夜间穿过城中的黑人区肯定是不安全的。虽然没人能断定那顶帽子的颜色到底是绿还是蓝,但其颜色跟形状比起来还要正常一些。那形状是模糊的、蹂躏过的、烂糟糟的,可以看成一个微缩的火山模型,山顶炸飞了,低处的山坡也遭了灾。他以一副理所当然、满不在乎的样子戴着它,但那只是样子——这帽子是他的心肝宝贝。
其他方面,他的衣着是中性而平常的,甚至还有一两处细节上的疏忽:一片尖领用扣子扣住,另一片原来有扣子的地方却露着一点线头。浅帮皮鞋泛着没有细心保护的光泽,头发无疑是该剪了,还有下巴上这里那里脱颖而出的一根根个性化的预言,似乎也需要拾掇一下。他时而用触觉检查它们,抬手抚摸面庞,每摸到一个预言就让他的指尖轻轻叩动。
于是他便陷入一种愉快的沉思,仿佛忘却了熙熙攘攘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