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思·塔金顿的《坏男孩彭罗德》一书生动地描绘了一个顽皮的小男孩的一段生活,表现出作者对生活细节的敏锐洞察力。《男孩十七》中的威廉可以看作是长大了一些的彭罗德。书中对“十七岁”有一段概括:“因为在十七八岁的年龄,青春期发育可能已完成,但不是由于经验的成熟。这些年龄有自己的悲剧。一个人一生中的这个时期不能容忍自己在外表方面有任何不完美:地位、财富、家庭,以及在公共场合的风度、优雅和尊严。然而那青年经常被他内心依然不时要冒出来的那个孩子所出卖,而不识趣的人们也总当他还是个孩子。”作者抓住这种青春期特有的性格矛盾,演绎出一章章诙谐的故事。书中反映的是二十世纪初美国中西部小城的生活场景,与现代社会相比,那时生活节奏缓慢,社会关系简单,十七岁主人公的一些行为,在现代人看来可能更符合十四五岁的特点。虽然时代不同,但本书描写的青春期特征,还是能引起我们会心的微笑。
本书作为对一个特定年龄的速写,以漫画的手法描绘了少年人的行为与心理。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夏天的下午,十七岁的威廉遇到了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一个擦肩而过的女孩子让他认定爱情的来临。他为她写诗,穿着父亲的晚礼服去拜会她,甚至收藏她碰过的花花草草,他经常沉浸在幻想中,看到一幅幅玫瑰色的画面。当她丢下他和别人去游玩时,他先是痛苦万分,继而又想要像《双城记》中的主角那样替情敌去死。女孩要走时,他对着镜子想象车站送别的一幕,“朝镜中望去时,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片刻的惊喜,仿佛在悲伤艺术中,他也发现自己的天分比想象的高,但他的悲伤并不因此而不真挚。”这些段落把一个爱做白日梦,又自命不凡的少年写得入木三分。
因为恋爱,本来就要面子的威廉更加注意自己的外表,而其实他觉得至关重要的东西,在别人看来不过是鸡毛蒜皮,所以他的行为显得滑稽可笑。本书的幽默就在这种幻想与现实的冲突中展开。女孩上门做客,他却为换衣服而折腾得满头大汗,不敢下楼。费尽心机搞了件礼服去参加舞会,却已经排不上队,只好眼看着她跟别人跳舞。到车站为她送行,精心准备的临别礼物,直到火车开走了还攥在他的手里。“我们总以为命运的重大打击会通过大事体现,但这种想法是华而不实的。我们以为悲剧要像戏台上那样,然而命运每天都在我们眼前运作,用的是最细微的、不起眼的、琐碎的东西。”作者以其特有的诙谐夸张的手法,让威廉在一件件小事上栽跟头,几乎他的每一个如意算盘都以受挫而告终。威廉的意中人是个嗲声嗲气的女孩,而且她的追求者有好几个,这一切更增加了故事的喜剧成分,让人在轻松的笑声中去体会年轻的幼稚和可爱。
“年轻人和小孩子会做最奇怪的事情,可当他们到了中年,就把做过的那些事都忘了,他们不能理解新的年轻人做的奇怪的事情。”中年和少年思想的不同也是本书幽默的一个组成部分。帕切尔先生可以看作中年人的代表,外地来的女孩住在他家,威廉和其他男孩天天来找她,在门廊上待到深夜,谈情说爱,放声歌唱,搞得他神经衰弱,巴不得她快走。当她终于离开后,他还心有余悸,怕她又返回来。书中极力渲染帕切尔先生的恐惧和痛苦,以此烘托出中年和少年的区别。“那个小小的,散发着茉莉幽香的世外桃源般的凉亭里,青春在呼唤青春,金色的头颅上笼着月亮的光环……那儿始终回荡着一种空灵的音乐,是上年纪的耳朵所听不见和忘记了的。”青春是人生中一个奇妙而特殊的时期,威廉极端情绪化的行为不仅让可怜的帕切尔先生受不了,也让他的父母感到头疼。他们都是稳重的成年人,但有趣的是,儿子的行为让他们回忆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母亲想起到车站为她送行的十七岁男孩,父亲想起他也曾经一时冲动,差一点跟巡回剧团出走。
描写儿童是作者的特长,威廉的小妹妹珍妮在书中占用了相当多的笔墨。塔金顿笔下的儿童性格各不相同,而且他善于把每种性格特点写到极致。珍妮被描写成一个沉稳而有心计的小姑娘,经常向母亲报告哥哥威廉的情况,她的镇定和威廉的冲动形成鲜明的对比。但她又有馋嘴、天真、好奇等儿童的共性。在对珍妮的描写中有一些精彩段落,为全书增色不少。珍妮滚铁环的样子,还有雨后她在街上积水中漂小船,都写得活灵活现,趣味盎然,字里行间跳动着童年快乐的心情,读来备感亲切。
本书语言活泼,给人以独特的感受。例如,暴雨前后的景物描写:“街上的尘土和所有的废纸和垃圾忽然升到半空,动身向别处迁移。树都得了肚子痛,四周暗得像冬天的黄昏,一道道火光瞬间划过数百里,仿佛有人在撕开农场那么大的铁皮和铜板。雨嗖嗖地,噼里啪啦地,然后哗哗地落下来。”自然现象被描写得如此有生命力,令人耳目一新。书中对夏天的景物和季节的变化描绘得准确生动,就像儿童感觉到的世界那么新鲜。
塔金顿(1869—1946),出生于美国印第安纳波利斯,在普林斯顿大学就读期间,积极从事写作和戏剧活动,以至忽略了专业课程,没有取得学位。他亲切风趣的性格深受同学喜爱。毕业后他尝试以画插图和写作为生,一开始经常收到退稿,无人赏识,但小说《印第安纳来的绅士》使他一举成名。他一生创作了许多作品,以擅长描绘美国中西部小城市的生活而著称,其中《艾丽斯·亚当斯》和《了不起的安德森家族》获普利策文学奖。塔金顿是二十世纪初美国最受欢迎的小说家之一。他创作的小说有九次被列入年度畅销书单,这在二十世纪美国作家中是不多见的。《男孩十七》占据了一九一六年美国畅销书单榜首。
塔金顿的作品中充满了他对故乡生活的亲切感受,他的文字让人感到一种来自心底的温暖。当我们从像自己一样的普通人的故事中,看到那么多有趣的细节,仿佛我们的感觉被显微镜放大了,能更加用心地去享受和体会生命,这也正是《男孩十七》的启示。
幽默是塔金顿赠给人们的礼物。他曾经说过,“人生的任何事情,我都能忍受,只除了一样,就是瞎眼。那是我永远无法忍受的。”然而,在他六十多岁的时候,他的视力减退,一只眼睛完全失明,另一只眼也快瞎了,但他仍然没有失去他的幽默感。当那些大黑斑从他眼前晃过时,他却说:“嘿,又是老黑斑爷爷来了,不知道今天这么好的天气,他要到哪里去?”愿我们能够从塔金顿的作品中,学习到一位小说家的积极的人生态度。
马爱新
2003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