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承医院,VIP病房。
一身黑色衬衫的亓云霆在病床旁的沙发上坐了一夜。
亓老爷子没醒,他也未动过,双手交叠,随意的搭在腿上。
窗外茂密的枝叶,浓浓绿绿,一米阳光透着夏日清晨独有的朦胧照进屋内。
亓老爷子睁开眼看到来人,二话没说,第一件事,抄起手边的烟灰缸砸了过去。
砰啪。
烟灰缸冲到墙面上反弹回来又砸到了地上,四分五裂,亓云霆纹丝未动,眼皮轻抬。
“不孝的东西,你还敢来。”亓老爷子脸瞬间通红,显然动了怒,大幅度的动作连带着床都在喘。
“我已经来了一夜,看您睡得香甜,自然不能打扰。”亓云霆坐直了身子,风轻云淡。
亓老爷子尴尬的撇开脸,昨天本想着等亓云霆来好好教训他一顿,后来也不知怎得,有些困乏就不知不觉睡着了,这不…一夜到现在,都没曾醒过。
这人啊,真是年纪大了。
“咳…我前天让你去见的容家的那姑娘,你怎么答应我的?”看着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孙子,亓老爷子其实心底里也知道他什么脾性,但就是不能坐视不管。
“有事,去不了。”
“有事你不会跟人家姑娘说一声?害的人家姑娘在那等了大半天,你让我这张老脸怎么在容老面前放……!”亓老爷子声音高昂了起来,底气十足,但瞬间感觉自己血压又升上来了。
“我从来没答应过跟她见面,是您擅自主张。”亓云霆站起身,倒了杯水,递到亓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呼呼的顺了两口气,看着那杯水,不情不愿的接过,喝了两口,声音稍缓了一些。
“你自小是在我这里长大,现在黎川他也长大了,你爸爸他……”
见亓云霆神色瞬变,亓老爷子话锋一转,“你也该到年纪了,公司的事是一方面,你的个人感情问题也要抓紧。这容家姑娘我见过,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况且容老同我也是数十年交情。”他现在也是快八十岁的人了,还能活几年,不说马上抱上孙子,总也要在有生之年把这头疼的小家伙安顿好。
亓云霆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要说生气,他这些年早就被他气死了。
但偏偏他也是个争气的,亓家公司从他接手到现在,全靠着他一人在打理,表面上虽没明示,可大家都知道,他这个亓老早已经退居三线,大大小小的事物全靠这小子一个人,如今生意渐渐发展到境外,无论走到哪里说到哪里,他亓老的脸上都是有光有面儿的。
可偏偏这主儿性格孤僻冷淡,每次一说到这婚姻大事上,介绍了多少个女孩儿了,硬是没几个能跟他见到一次面儿的,更别说继续相处了。
这可是他的一块心病啊……
“您如果觉得她不错,收她当你的干孙女儿。”亓云霆一句话,噎的亓老爷子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我打死你这个小崽子!”亓老爷子说着从病床上就要爬起来,又不知从哪顺来的拐杖,攥在手里挥着。
亓云霆瞧着亓老爷子利落的身姿,不输当年矫健,眉头微松,默默勾唇,似笑非笑。
“爷爷!”病房门突然被人打开,看清来的几人,亓云霆转身便走。
“哥…”亓黎川一把拉住了很久未见的亓云霆,后者面色一凛,那双宛若黑夜中的鹰眼危险得扣在他的手上。
亓黎川背后一凉,不自觉的松开了手,笑了笑,“哥,我们怎么刚开你就要走了…爸妈也来看爷爷呢。”说罢,指了指旁边的夫妻二人。
亓云霆眉眼未抬,转向亓老爷子,“我明天会再来看您。”说罢,权当面前的人是空气一般,径直走出了病房。
高大的背影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瞬间让偌大的病房温度下降了几分。
“哼,这云霆还是和往常一样目中无人啊。”一身朱红色长裙的中年女子轻哼道,面色略带嘲讽。
一旁的亓渊林突然轻咳一声,眼神警告她别再多说,女子这才注意到亓老爷子不悦的神色,“哎呀,爸……昨天黎川夜里才回来,本来他硬是要夜里就来医院看您情况,但我们怕打扰您休息没让他来。这不,一早就来了。”女人拉着还未缓过神来的亓黎川,将他往亓老爷子面前推了推。
“爷爷,我很想你。”亓黎川拉着亓老爷子胳膊,轻轻与他拥抱,亓老爷子略感僵硬的拍拍他的后背。这么多年,他和亓云霆闹的太多,却几乎从来没有如此亲昵过,他当真有些不习惯。
看着门隙中透出的一家四口和谐美满的气息,亓云霆猛地收回目光,面色凛冽如冰,大步离去。
“英国留学这么多年,回来了就好,好好休息休息,然后找个自己喜欢的事情做。”亓老爷子说的话,让身后的亓渊林和方正梅不禁对视了一眼,特别是方正梅,面色瞬间难看下来,胳膊肘猛地捣了捣一旁的亓渊林。
“爸,本来黎川也是学金融的,我们想让他正好到公司历练历练,以后做的好的话,也能帮着云霆分担分担公司的事,别让他一个人那么累。”亓渊林说的小心翼翼,时刻观察着亓老爷子的表情。
果然,亓老爷子脸色一变,将亓黎川往旁边轻轻推了推,指着亓渊林就骂道,“你还好意思说给云霆分担压力?你这个做父亲的又替他分担了什么?!这么大个人了,一点用没有,还有脸在这里说这些!我告诉你,黎川怎么样也轮不到你管!既然你管不到,那就一个也别管!”亓老爷子多精明的人啊,岂能不知道他们的意思,一顿话把亓渊林怼的老远,方正梅也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这个家,亓老爷子的威望还是不能逾规越矩的。
窗外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淡淡摇曳的光晕透入黑玉般泛着光泽的发丝,星星点点漏到亓黎川的身上。
他如同没听见其他,笑着拉着亓老爷子说起了英国趣事,这才稍稍缓解了尴尬。
站僵着的夫妻俩人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亓老爷子静静的听着黎川说着,时不时赞赏点头,目光却不自觉间游移到病床边,那根已整齐摆放好在位置上的黑漆色拐杖,目光瞬间深浓慈爱。
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