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众人的情绪于此刻,多已被煽动而起。
那男子见楚霓三言两语,竟就将风向带偏,两侧手掌握拳,带着怒气,脸上表情也有些挂不住了。刚才倒地又沾了斑斓的脂粉,面容丑恶中又带着滑稽。
楚霓低头俯身在那胭脂店老板的耳边说了什么,老板娘点了点头,“能站得起来吗?”,楚霓扶起胭脂店老板娘,“可以吗?”。
老板娘点头,堪堪就着楚霓的搀扶站起身来,面色有些苍白。
楚霓看着男子开口:“如何?你可还有话说?”
男子只怒视。
“很好,若是没有,那大家伙儿就来听听胭脂店老板说什么罢。”
还未开口,那老板眼泪就已经漫上眼眶:“你说你我成亲欲十五载,无所出?为何无所出你不知?”
“自我十七岁嫁与你,为让你安心备考,我一直尽心尽力为你操之家务侍奉婆母,我每日操持家务事之余,还要做刺绣贴补家计。我从未喊过一声累,你不体贴我就罢了,还任由你娘对我各种鸡蛋里挑骨头。”
“你娘常说儿子中了童生,是老爷了,自己也能享福了,我权当你娘拉扯你大,辛苦多年,儿媳来分担也无不可。”
说到这里,老板娘身子晃了晃,楚霓忙稳住她身子,“也是我傻,想来你娘从未将我当儿媳看待,不过是娶回来当丫鬟婆子罢了,以至于你娘时不时还要将我嫁妆诓了去,你也权当了那睁眼瞎。”
那老板语气越发激动,泪流不止。
“无所出?我成婚第二年就怀了身子的,哪怕我怀了身子,诸多活计、侍奉长辈我也从未舍下半点,我有身孕你娘不知道吗?我也不苛求她帮忙,可怜我肚中孩儿无法跟着我吃苦,也怪我无能,我的孩儿才不想要我这样无力护子的娘!”
看众这一听又开始有了声声议论。
那老板的神情越发哀戚,也是脸上已无多少血色,惨白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一般。
“待到第二次失了孩子、第三次失了孩子,大夫说我以后难有子嗣之后,我这才得见你们母子两人的真面目!”
“原来你往常向我要银子说是与同僚茶聚,却原来都是骗我的,你拿着我辛苦挑灯刺绣的钱,去养着燕春楼那下贱的娼妇,后被我察觉,竟还嫌我是无知妇人,不能与你谈词论诗?”
那老板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恨恨道:“若不是我这所谓的‘无知妇人’,你家哪来的二进的屋子住?你母子二人哪能餐餐有饭可吃?怜我不舍家中人担忧,一直忍着,你竟就将我这弱处抓紧,偷了我压箱底的嫁妆,直接就将窑子那怀了孕的娼妇赎身带回,一连十五载,我为你,为你母子二人所做的,你皆当看不见,还妄想将那娼妇抬为...抬为平妻?”老板娘哽咽声渐大。
“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这男的看着倒是斯文,原竟是个败类......”
“这软饭吃的...啧啧......”
“老板娘是可怜人...”
“就是,几个孩儿都让那没良心的害了,竟还指责她无所出...”
为人媳妇的、将为人媳妇的、家中有女儿的,皆在这看众中,若是妇人家遇到这种婆母,这种丈夫十之八九都得巴不得饮恨自尽罢,无论换做是谁,都不想经历这老板娘经历过的。
“臭不要脸,让娼妇做平妻,这不是存心让那老板娘没脸吗?”
“还童生老爷,这是在辱没圣贤罢!”
“看那男子眼眶发黑,就知是个纵欲过度的......”
老板娘还只说了一些,却是因信息量实在是大,也是众人能代入其中的,皆是让人十分反感的。
诸如挑三拣四的婆母、勾引丈夫的窑子娼妇、不心疼自己的丈夫、辛苦繁杂的家务事、失了性命没能降生的孩儿......
众人议论纷纷,让男子越发气急败坏,眼看手中握拳就要往楚霓和胭脂店老板这方过来,“你这贱妇!”作势像是又想动手。
楚霓旁边,那原本想出手相助的几个男子并未离开,见此也用不着楚霓出手,几人便自发站了出来,不约而同皆双手交叉胸前。
有好事胆大的看众也开口:“大家伙看,这家伙又想打那老板娘了!”
七嘴八舌之声响起,有那彪悍的大娘,还叉着腰将那男子堵回方才站着的地方。
楚霓扯了老板娘衣袖,老板娘继续:“我不同意,他竟就打了我巴掌,我自请下堂,他也不愿,为什不休了我,我亦是能猜得出,是为了我的嫁妆,他娘亦是趁机将我赶出家门,还说……还说出不下蛋的鸡那般糟践人的话,让我滚……”
眼泪模糊了老板娘的面目,她抬起袖子擦去,不过片刻又是满脸泪水。
“索性,自看清那母子真面目,我将能处置的嫁妆都换成了银钱,一直随身带着。将我扫地出门也好,我才得以逃脱那些糟心窝的事,父母疼惜我予我的嫁妆让我还能开了这脂粉铺子谋生。”
看众中,一些小娘子有的听到此处,竟开始眼眶发红抹眼泪。
老板娘抹干了泪痕,万般哀戚已然换成满腔恨意,转身向店门外众人道:“今日索性当着众人,我也不在乎劳什子脸面,为求活命,我也不在乎家丑外不外扬了”
伸手指了那气急败坏的男子道:“今日那人寻到我这里,还满口污蔑,就是因为他家老娘多年不事家务,干不了活。他多年借着备考,四体不勤,那迎了回家的娼妇又端着架子。”
“不似我一般傻,只道嫁了人就为那一家劳心劳力,家中银钱花光,又四处翻不到我余下的嫁妆,这才百般打听到此处,寻我麻烦。”
“我不愿给他钱,他便打骂我至此模样,起先还妄想先声夺人,将脏水往我身上泼。”
胭脂店老板娘,拖着不甚稳的身子,朝众人深深鞠躬:“我原以为我逃了,也能偷生,却不想夫妻十五年,竟还想直接辱我名声,取我性命,恳请诸位助我,我家陪嫁的屋子我可以不要的,我只想要一纸休书。”
“你!”
男子气得浑身发抖,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自身的斯文形象,扭曲的面目十分狰狞,心中莫不是还想着毁了自己的糟糠之妻,不过是有好事的众人挡着,想动手也动不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