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坊中,陆大夫、掌柜的、学徒三人各司其职,各有各的忙。
楚霓早间跟着陆大夫来到这,因昨日接了牛大那一骨折伤患后,楚霓有跟着陆嘉言留下来帮过忙,跟这杏林坊中的两人也皆多少互告名姓过了,算是认识了。
那楚霓几次见,大多时候都在打算盘的,是这杏林坊中的掌柜,姓柳名堂。
自然,陆嘉言先前在与楚霓介绍的时候,是唤其柳掌柜的,楚霓知晓其名,也是因早间到店后,陆大夫与他打招呼才晓得的。
也许在寻常店面中,掌柜的便是那店面的店主人家,但杏林坊不是。
柳掌柜就是陆大夫雇佣于杏林坊的,寻常也住在这杏林坊后边院中,往常负责事宜的主要事宜便是管着钱柜,因此楚霓几次见他就都是在拨算盘算账,偶尔空闲或偶遇紧急情况,便会帮着陆大夫打下手,闲下来陆大夫大多也会自己找些事情做,大多时候都得见他在整理收归药材,偶尔也会帮着看方子抓药。
柳掌柜楚霓看不出年龄具体,只道应该与陆大夫差不多吧,但要比陆大夫年轻些,因他发须皆不如陆大夫花白。
寻常面上并无过多表情,大约是掌着账目需得注意力集中,而大多时候他的嘴巴只要一抿着,嘴周一圈山羊胡子就感觉都纠在了一起,严肃中带着有趣。
楚霓见的这几次,柳掌柜的都是穿深色的直裰长袍,头上只用布带系高髻,若不是每次见都有拨算盘这一动作,大约还会以为这老先生是个读书人,偶尔皱眉抿嘴还很像那种会打学生手掌心,严肃的教书先生。
另一个,跟楚霓原先猜想的不错,是这杏林坊的学徒,众人皆唤他阿青,跟在陆大夫手底下,辨认药材,懂得打秤,也算是这杏林坊中的小伙计,与柳掌柜一样,是领工钱的。
阿青大约是十四五岁的样子,跟楚霓一般大,身量也跟楚霓差不多高,看方取药手脚利落,与柳掌柜不同的是他接待人往来都带着笑脸,头上是标配的一顶灰色粗布瓜皮小帽,一身与帽子同色的粗布短褐,看得出面料略旧。
楚霓之前在陆嘉言那儿,多少打听了这杏林坊些许情况。
这阿青能来得这杏林坊干活也能跟着陆大夫学认药材,也是因着一桩故事的。
阿青家事普通,甚至有点儿穷困,陆嘉言说的,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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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陆嘉言不过才十岁,寻常学堂若是休沐,祖父便会带着他在杏林坊,那时候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偶尔店中需要熬药,祖父就会唤他去后边看着火候,但大多时候都是搬了一个小凳子,就坐在杏林坊门内,看自己的书。
那时候正值年关,遇见阿青那日,天上零散飘着雪,天气极冷,往来行人已是不多,街上的店面也关了大半,陆嘉言虽穿得多,但是还是有点哆嗦,陆大夫见路上行人也少,已是打算关了店铺,祖孙俩好回家喝口热汤。
收拾完毕刚阖上店门,就听了一耳朵,好像是有人在喊着大夫救命。
祖孙两人往声响来源处看去,就见一与小孩蹬蹬往杏林坊跑来。
至近处才看真切那孩子面目,小孩儿很瘦小,头上带着毛边的小帽儿,帽上打着补丁,其上一层薄雪覆盖,已经有些湿了。身上虽是一袭棉衣,看粗粗一看就能知道那内里的棉花估计都是硬了的,因肩膀上破了一处,竟都飘不出棉花。
小孩儿耳朵红得略有些发紫,两边红红的脸颊也起了皴,眼睫上挂着一些霜,一跑近杏林坊,便哑着声音哭喊道:“大夫,大夫救救我娘。”
看到这等情况,陆大夫也就将阖上了的门重新打开,将阿青带了进去,彼时阿青已经冻得浑身发抖,临近年关又是天寒地冻的,大多数店铺也早早就关了门休息,看阿青穿着也能知晓他家定住不了这繁华街上的小巷,看他那身上落的一层雪,也可知他这是一路寻着医馆跑过来的。
陆大夫将阿青带进去后,恰好关店门之前还剩有些温热的水,让陆嘉言倒给阿青喝下,多少暖和暖和身子,自己则快手快脚收拾了些基础成药与看诊之物进药箱,便让阿青带路往他家去了。
阿青着急,陆家祖孙也赶着脚程。
距离略远,跑过了至少要三条街,至目的地,是一民居住宅片区的小巷尾,入目那住所,可见得院门已稍显破烂却无修缮一二,门前积雪也未过多清扫。
阿青推门进屋,仅一进的屋子显得有些小,阿青带着陆家祖孙进门,带着他俩到他娘的屋子,就见一憔悴夫人已是躺于床上,人事不省,陆大夫手一探那夫人脉搏,未号脉便知这妇人发着高热浑身滚烫......
那时阿青家里,锅灶皆是冷的,米缸中更是不见半颗米粒,阿青还小,提起斧头都不利索,因此他娘亲病了,家中是连柴火都没得。
原阿青的父亲是运货的车夫,几年前一趟拉货时途径山路,因雪地湿滑,一个不察连人带车翻下了山崖。
虽得了些许偿款,也得了邻里接济,却给他爹办了丧失后也所剩无几,阿青娘往常给人缝衣做短工赚到的钱也只能供母子艰难度日。
阿青娘其实已病了好些日子,阿青每日自己踮着脚做些吃食,喊娘起床吃饭,他娘大多都说,自己想休息让阿青自己吃,至多就只想喝几口水,自己娘平日辛苦他是知道的,也不疑有他。
待吃完了家中最后的馒头,发现家中再无吃食,也发现自己无法将娘亲叫起来,才知晓自己需要赶紧找大夫来救自己的娘亲。
这样的家境,是付不起大夫医治的费用的,自然,陆大夫也未想过要收取什么费用。
后来,阿青娘好了之后,虽陆大夫从未想过要收取什么费用,阿青却日日就来杏林坊中帮忙清扫,赶也赶不走,陆大夫开口阿青就跪下,也不言语。
这久了,陆大夫也就将阿青留下,教了他认字,教了他辨药材,教了他打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