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对岸的一片黑云,继续笼罩,如饿虎吞天之势,雄雄马鸣如斯,扬扬军旗云动。
城内皇宫的朱允炆此时心急如焚,坐立不安,齐泰、黄子澄两位在殿前伴驾,齐泰低首哀言,“陛下,当初燕王势力为藩王之首,北平也是重城要塞之地,早日除去燕王或派守其他小城,何至于今日之祸啊。”
黄子澄也是捶胸顿足,愧对先王委以辅臣之责,叹息连连,又对如今形势糟糕的深深无奈,颓势已不可挡,心中已抱必死之心,他知晓燕军此次进军旗号乃是“清君侧”,所谓清君侧乃是清楚君王身旁的逆臣小人之辈。黄遂决心去面见燕王,已死作则,凭借《太祖遗训》和天下臣民之心,想以此获得万一,保全如今陛下的基业。一番内心挣扎,何等翻江倒海,更是视死如归。
不时,殿前传来有燕王使者的文书,朱允炆还抱有一丝丝期望,期望他的四叔能念着皇爷爷的遗命和京城数十万军民的民心,能放过他一马。宫人念完使者文书后,朱允炆瘫坐在龙椅上,“什么,要朕下诏书归降?臣服燕王,事后派往宁夏。”齐、黄二人听完是目瞪口呆,朱允炆也双眉紧促,“这,四叔提这等要求叫朕如何能答应,皇爷爷的遗诏还历历在目,他怎能这么做呢。”这份文书,就是一份最后通牒,传到奉天殿仿佛就是一记重拳,击碎了殿内君臣内心的最后一点希望,似乎与亡国无异,可又无能为力。
更为雪上添霜的是,底下来报,谷王和李大将军已开门投降,放燕军进城,太祖皇帝打下的大明朝已如飘零,燕王预计半日就会攻入皇宫了。
日落夕阳,富丽堂皇的奉天殿内,空旷的高堂上,案前趴着一个落寞的身影,脑海里混沌着闪过这几年的帝王时光,身处高位的孤寒和寂寞又能向何人倾诉,背负皇爷爷亲身打下的大明江山,既感叹爷爷的凌云壮志和王者风范,更感慨自己守住这份江山的压力和责任。案旁两侧的陈公公和丁香看着这个年轻帝王的背影,这一路走来,都看在眼里,心中都是满满的关怀和不忍。偏殿一婢女进来传话,丁香俯身转向一旁,附耳听完婢女的禀报,惊若晃神,转而面露惊喜,回身跳上平台,“陛下,陛下,外头来报张无柳大人带着一个人进宫来了。”
朱允炆闻言后立即爬坐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啊,是师姐,难道是仙仙回来了吗。”
此时殿门口一缕倩影飘进,背后殿外晚霞漫天,灿烂笑容,犹如一朵温暖的红云照进冰冷的大殿,那真的是失踪四年的仙仙郡主。
“仙仙,真的是你!”朱允炆踉跄着起身走下平台,颤抖的手不敢贴近仙仙灿烂的脸庞,他怕这是梦,一触碰就梦醒。“真的是你吗,是老天爷听到我的祈求了吗。”
“小呆瓜,是我,我回来了。”仙仙浅笑的嘴角折射出对允炆无尽的思念。
两人相拥而泣,泪眼迷蒙,“在这兵临城下之时,大厦将倾之际,居然让我再见到心中的小仙女,这一生无悔了。”
此时的皇宫内院已是喧闹腾腾,宫女太监闻言燕军将入皇城,个个忙乱逃亡,宫门侍卫也是难以决断,派人前来禀报,让陛下裁断。
朱允炆无心理这些事了,只是应了一声,“宫人奴才也是人,非常时期,就随他们去吧。”
同时殿外进来一男一女,男的身穿七尺铠甲,眉宇间英气十足,年华岁月,征战多年,多有风霜之意,乃是太子太傅徐辉祖,开国功臣徐达将军之长子。身后女子,碧玉娇俏,秀慧容端,淡妆之仪略显焦虑之态,女子是辉祖之妹,闺名唤为徐妙锦,儿时常与朱允炆为伴,视朱允炆为亲兄长,可允文注重礼法,却一直称之为姑姑。
辉祖进殿,跪地俯首,哀呼直言,“陛下,午门,西华门已经失守,燕军前锋已经攻进来了,还请陛下快快撤退要紧!末将殿后,以作抵挡。”
朱允炆拉着仙仙上前,扶起辉祖,面露坦然之色,“徐将军快请起,朕已知命数难逃,又怎忍让你们白白牺牲呢。”
徐妙锦在旁焦虑,正色言之,“皇帝陛下,自古皇家便有礼法祖训,先皇传位与您,自是名正言顺,燕王即使率军攻入皇城,也难堵天下万民悠悠之口,如今打着‘清君侧’名号,蒙骗天下臣民,实属谋权篡位。但眼下已是如斯情境,还望陛下暂避一时之乱,免遭乱臣羞辱,保全天子清誉,以图来日方长。”
朱允炆闻后感慨非常,这个小姑饱读诗书,明事理不逊男儿,在这穷途末路之际,还能正心宽慰,着实不易。转念想起皇爷爷临终交待的锦囊,可保万一,随即取来锦囊,打开观之,地图一张,僧衣两件,行李一份,原来皇爷爷早做下防备,虽是不愿看到这一幕,但是谋权一生,终是为孙儿送上最后一份保障。
允炆欣喜握着仙仙的手,转而回身,“徐将军,妙锦姑姑,多谢你们这危难时刻,还来宫中见朕这个无能的天子,你们兄妹二人乃是中山王之后,更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更是视你们如亲人一般,但此刻还是抓紧出宫吧,免受牵连。”
“陛下和仙仙郡主,快走吧,出宫后不必告诉地方,十日后,若风声渐缓,西山皇觉寺咱们再见面。至于燕王,进宫是冲着你们来的,吾等都不是他想要见的人,陛下无须挂怀,保重。”妙锦替他们递上包袱,换好僧衣,送进了密道。
送走二人,徐氏兄妹长叹一声,心中块石暂落。但见外头人声马鸣,知道燕军将至,预备赶紧出殿离宫,还未及出得殿门,只见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定睛一看,原来是朱爽,晚饭时分,丁香派人去了鸭店告知仙仙回来的消息,朱爽惊喜的又蹦又跳,未及更衣径直奔向宫来。
朱爽进宫的路上,混乱不堪,侍卫宫女纷纷外逃,宫门侍卫和燕军在争执不下,皇宫内侧殿仿佛失火,映射出耀眼的光芒,犹如祭奠这个年轻皇帝的那般短暂的绚烂。
进殿后撞见徐氏兄妹,气喘嘘嘘的朱爽,叉腰俯首,“原来是徐大将军和美人丫头啊,见到过仙仙郡主了吗。”
“见过了啊。”兄妹点头齐声。
“啊,那人呢,怎么只有你们俩啊,朱允文怎么也不在啊。”朱爽抬头定了定神,殷切地看着眼前两人,可兄妹二人半天沉默。
朱爽不悦,转念一想,走到徐妙锦身旁,嬉笑着围转了几圈,“我说丫头,你就看在我叫了这么多年美人丫头的份上,你就告诉我吧,仙仙郡主已经失踪四年了,何况我也拜她为师了,你怎忍心看着一个徒儿的一片孝心,就这么付之东流吗,好歹也要见个面啊。”
徐妙锦捂嘴咧笑,弄得哭笑不得,眼前的人还是那么的逗乐和好玩,知道其匆匆奔赶而来也实属不易,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更换,还是鸭店的工作服,便慢慢抬头,“我说二皇叔啊,多谢您的赞誉,可您听听现在外头一片人声沸腾,您的四弟马上就要打进皇宫了,有什么话还是先出宫再说吧,好吗,总之呢,皇帝和仙仙郡主现在已经安全离开了,您可以放心了。”
朱爽望了望殿外,似乎人声确实越来越近了,“我这刚进来,气还没喘好又要出宫?这算怎么回事啊。不过你说得对,美人丫头不愧是聪明人,哈哈,先出宫,知道他们没事就好,走吧,去我的鸭店,咱们慢慢聊。”带着兄妹二人准备出殿离宫,发现殿角一旁的陈公公和丁香,“你们也一起走吧,这里太危险了,快啊。”
陈,丁二人相视了一眼,陈公公言道“你们先去吧,老奴和丁香整理一下行装,随后就来。”
“那你们抓紧点啊。”朱爽关切的说了声,便出门而去。
三人随即离开奉天殿,消失在明亮的黑夜里,殿内二人依稀听到朱爽的声音越来越淡,越来越远,相视一笑。这边朱爽靠近妙锦道,“哎,丫头,最近我发明了一众‘美容鸭’,好吃不腻,对皮肤还好,最适合你们这种漂亮的小姑娘了,保证不长皱纹,嘿嘿。”
三人离去后,空荡的大殿里只剩陈公公和丁香二人,两人走去偏殿,为报先皇恩典和仙仙恩情,决心自焚以报之。
嘶声如沸,火光冲天,朱棣的前锋已达奉天殿,未发现朱允炆的踪迹,得令扑火,等朱棣到来的时候,主殿大火已灭,底下人在偏殿寻得两人尸首,全身焦黑,不能辨认,唯见几缕龙袍残片。
可穿龙袍者年龄岁数对不上,朱棣一惊,建文帝果然逃了,看来眼下先安置方是首任,遂派人厚葬两具尸体,对外宣告建文帝已薨。
夜空宁静,皇宫内的人马各自忙碌着,东南角一处天降红光,耀眼夺目,还未走出宫门朱爽和徐家兄妹三人,惊诧万分。
朱爽惊愕的嘴脸,瞪眼一瞧,“哇,你们快瞧,这是神仙下凡呢,还是有人得道飞升啊,本王活着么些年还从没见过如此场面呢。”
妙锦也是万般不解,自小饱读诗书,也未曾在书中看过这样的画面,心中暗自祈祷,“但愿允炆和仙仙不要出事才好。”一旁的辉祖看他俩呆滞的神情,回身插话,“哎,看够了没有,什么神仙下凡,估摸着是救火时烧着什么东西了,又或者是放烟花之类的,别想那么多了,先出宫吧,你看这乱的。”
“瞧你们俩,一点都没幽默感,说一下神仙下凡能死啊,哼。”朱爽不屑徐家兄妹的严肃和无趣。
宫殿深处的朱棣也见到此等情形,正疑惑间,身边将士俯首跪地,“恭喜燕王,天降祥瑞之光,此乃吉兆,庆贺燕王入主京城,荣登大统。”
朱棣大悦,开怀大笑,对着眼前诸将,“说得好,天意如此,本王顺天承命,乃是名正言顺,赏!”复又转头低声对小北说,“好好搜搜这宫里的角落,任何地方都不要错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快!”朱棣的眼角里带着一丝坚毅和愤慨。
小北知会其意,诺诺的应着,随即带着一帮侍卫,搜查宫殿的各个拐角和寝殿,除了一些老弱病残的太监和宫女,以及一些冷落的妃子外,大火也熄灭了,很多宫殿也烧得损毁不堪,寻了整整一夜,也未发现朱允文和仙仙郡主的任何蛛丝马迹。天亮时才报知朱棣,朱棣沉沉的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手捂着额头独自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