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会儿功夫,尹秋岩到了。在他赶来的路上,罗焰突然感到恐慌,从未有过的恐慌,他意识到自己不再那么抗拒他,不再对他心生愤恨了,但是他居然在惧怕他了。这一切或许应该归功于花木野的计划吧——他知道尹秋岩的前途现在很糟糕。要不要帮他?这个念头一闪现就被花木野凄楚的眼神给压下去了。又觉得花木野深爱的叶晓宣好像真是跟尹秋岩有什么事似的,便觉尹秋岩确实也做的不光彩,活该被人耍。哎!思前想后,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一切,干脆找了借口先走一步了。
尹秋岩一下出租车第一眼看到的是叶晓宣——像死过去了一样,只剩下魂魄痴痴地挪着步子,孤独的走向奈何桥......他跑过去问后面的阿威。
“你们这是怎么了?我还纳闷呢,出事了怎么不是在医院等我。”一脸疑惑地朝叶晓宣看着,“她干嘛呢?拍鬼片吗?”
“我也一直奇怪呢,什么话都不说,下午打电话问我你老家地址时还好好的,没遇见你,也不至于受这么大刺激啊。”
“她去我老家干嘛?”
“我怎么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神神秘秘的。”阿威突然又想起来,“对哦,刚刚接你电话那女的,是谁啊?蓝熙一走,你这么快就......”
“少胡说!一朋友,住我隔壁。路上碰见了一起喝一杯的。”尹秋岩不动声色地回答着,脑子里一直在琢磨之前叶晓宣在门外大喊有话要跟她讲的情景,下意识地蹭了蹭嘴角开始结疤的小伤口。她不会是要告诉我她对我......她不是又说忘记想说什么了,所以她自己也没弄明白呢,不行,假如哪天她又跑来说呢?不能让她说,决不能。那样对蓝熙不公平,对她自己也不公平。
尹秋岩在一开始就感觉到了叶晓宣的心思,曾经有那么一刻,他也觉得自己对叶晓宣有不一样的认识。但是他爱蓝熙,他死死地守住了防线,他也不想不能伤害叶晓宣。
就在尹秋岩沉浸在臆想里的时候,阿威推了他一下“干嘛呢?傻愣愣地。你反正没事儿,看着她吧,我得走了,真得走了!”说着脚步就动了起来,“再不走,等待我的又是一场大闹!”声音在夜空里回荡着,人早已消失了。
尹秋岩赶上前去,挡在叶晓宣的面前,“你怎么了?”声音软软地暖暖地从嘴巴里流出来。像是那寒风飞雪令人起颤的冬夜里,谁送到嘴里的一口暖茶。
叶晓宣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他,已经到了凝视的地步。片刻之后,她又低下头去,不再去看他,径自往前走着,那是一条没有光的路......再也不能眼含恋羡地看他,再也不能肝肠寸断地想他,再也不能,再也不能了......这种不能的苦痛,使她只能流泪,流泪。
哭晕了,甚至哭死过去,也改变不了了,唯一可以的就是将那种情感掐死在身体里,化为一声叹息吐出来。
叶晓宣坐在开往尹秋岩家乡的火车上时,心里还想着不管未来的路是多么艰难,她都要死心塌地陪他走下去。甚至于对未来具体的生活她都在脑子里一一上演了,自己一次次被想象中的幸福场景所逗乐。像是一切都成了真,像是这第一次去他的家,就是要去定下终身。叶晓宣的身体里有一种过分的快乐溢出来,什么器皿都压不下去的,越压便溢出的更多,更浓烈了。
到站了。她按照阿威发给她的地址顺利找到了尹秋岩的家——一个坐落在乡镇边缘邻水的一间旧式瓦房。院门开着,院子很大。但空地上杂草已经有半人高,屋檐下长长的水泥走廊上落满了蝙蝠的粪便。叶晓宣敲了敲堂屋的门,没有人回应,一只黑色的野猫惊鄂地从草丛里叫了一声便跳了出去。
叶晓宣不甘心,又在几声敲门后喊叫尹秋岩的名字。或许是声音太急促太大,邻居阿婆走进了院子。
“姑娘,你是谁啊?找我们秋岩?”
“唔,阿婆,我是他同学,他不是回来了吗?”
“哦,是同学啊!”阿婆慢慢走近,“他没有回来,我上回看见他还是去年的事了,那会儿他父亲死,他才回来的!”阿婆突然忧伤起来,“这孩子打小就可怜,没人管,本来有个妈,老早就跟别人跑了,不管他了......”阿婆没完没了的说着,也不去管叶晓宣有没有在听。
叶晓宣没有心思去听这些成年旧事,趴在窗户上一个劲地往屋子里张望。不愿意相信尹秋岩没回来——他明明拖着箱子走的。
“姑娘,你是不是要进去啊?”阿婆停止了诉说,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问道,“你是我们秋岩的女朋友吧?”呵呵地笑起来。
叶晓宣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心里有一丝摸得到的甜荡漾开来。
“你找了我们秋岩可是福气啊,这孩子好,好得很啊!”说着便掏出了一把发黑的钥匙,“这是秋岩临上学时丢给我的,他说他也不知道啥时候再回来,让我替他保管,”慢慢地走过来开门,“这屋子,我隔段时间才来打扫,你看,地上桌上尽是灰了。”
......
叶晓宣五雷轰顶,一个人在屋子里瘫坐到了地上。墙上的一张照片让她傻眼了——烫着卷发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胖嘟嘟的红脸小男孩,面带着微笑。她认出这个男孩是尹秋岩,可是为什么偏偏抱他的是这个女人?怎么会?怎么会?虽然你烫了卷发,虽然照片里的你比现在更年轻,虽然你抱的是另一个小孩,但我认得你,始终认得你——你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女人?当年抛弃了我,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你已经害我一次了,居然在冥冥中害我第二次,你知道十四岁的我是怎么跳出死亡线的吗?现在我鼓起勇气爱上的人却又是你的儿子,我的哥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想到这里,她跳起来一把扯下相框,狠狠地摔在地上,在碎裂声中她发疯地喊叫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