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生狐疑道:“城西西直大街上的那一个?这扬州城虽不小,可将军府应只有一处。小的不识字,不知道那两字念什么。”
儒生满意地点点头道:“没错,正是。此处有封信,不知小友可否帮忙亲手送到将军府内一名叫乔俊的人手里。”
秦生听完连忙摆手摇头道:“大爷实在太看得起小人了,以小人这身份别说去送信了,就算站在将军府门口都会被人赶走!更甭说将军府这么大,人那么多,小的又怎会知晓哪个是乔俊。”
儒生目不转睛地看着秦生笑了笑,轻声道:“小友莫要谦虚了。前夜三更,将军府后院东南墙角上的狗洞本被杂草盖得严严实实,小友却能轻易找到并钻进入,而且彻夜未见出来,次日小友便已在城东郊外的废弃土地庙中,今时今日又见小友在此行乞,小友莫不是有土遁神通不成?”
秦生闻言心里一紧,神色有些慌乱,一时愣在原地。
儒生目光如炬地盯着秦生,接着说道:“扮瘸行乞虽非少见,可小友尚且年幼,土地庙中又有一整日醉酒的老汉,小友能一力养活二人,机智聪慧可见一斑啊。”
秦生闻言满头大汗,连忙陪笑解释道:“嗨,这位大爷您定是将城西的小瘸子阿狗四错认成我了!那小子跟我长得像,年龄也一般大,经常有人错认我俩。我只是装瘸,那小子是真瘸。小的还奇怪,那兔崽子怎么成天在西直街浪荡,原来是去大户人家趴窝踩点。大爷您稍坐片刻,小的这就去衙门告发他去。”说完便挪屁股想走人。
可那儒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盯得他心里直发毛,让他几乎忘了门口尚有个把门的大汉,看来没有儒生发话,他便只能跳窗出去了。一番无奈下,他便又老老实实地坐回位子上。
秦生刚坐下,便似乎想起什么,连忙道:“大爷您看到的那人真的是城西的阿狗四。您有所不知,咱这些做乞丐的是不敢到处乱跑的,踩到别人的地头,轻则赶出,重则打残,讨到的赏钱也要被抢走。城西小的没人罩,根本不敢去那里。前夜小人出城晚了,被关在城内,只得在东头的城隍庙里对付了一宿。那鬼地方的虫子可毒了,不信您看我这满身的蚊子包,都一天一夜了还没消呐!”
秦生边说边撸起袖子伸过去给儒生看,只见他的手臂上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红肿,看着瘆人,儒生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可令秦生没想到的是,那儒生竟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同样红肿的几个大蚊子包,还顺手挠了两下,苦笑摇头道:“昨夜城隍庙的蚊虫确实霸道。”
秦生听完脑袋一嗡,全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一样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直冒冷汗。
儒生自顾整理好衣领后,道:“小友勿怕,我并无恶意,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才遇到小友,迫于无奈才尾随了你两三天。你先别急着拒绝,此次送信我会先给小友二十五两银子作为定金,事成之后,另有二十五两银子奉上作为答谢。实不相瞒,此次让你送的是安平大将军的一封家书,安平大将军母亲年事已高,现在已思儿成疾,老人急需将军的手书宽慰。只要小友办成此事,之前的事我可以答应你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将军府中有些许个珍贵器具被那些笨手笨脚的丫鬟摔烂打碎了,也只需悄悄将地一扫,便都算到你的账上。”
秦生闻言心如死灰,手脚微微颤抖着,苦苦哀求道:“大爷,小的只是个穷酸乞丐,而您是高贵官人,这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您就把小人当个屁放了吧。”
儒生并未接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和一封书信推到秦生面前。
当这锭白花花的大银子明晃晃地摆在秦生面前时,他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回来了。他下意识地直起身子伸手去拿。毕竟作为个乞丐,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原来银子还可以长得这么大一锭,长得这么好看。
可他手刚伸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接着又快速缩了回去,只是低头咬着嘴唇,并未吱声。
儒生也没有催促,只是端起茶碗,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半晌过后秦生才抬起头来,表情也没有了之前的慌张,问道:“大爷,您且听小人说道说道如何?”
儒生闻言点点头,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秦生这才老气横秋地开口讲起故事来。
原来,将军府院内养了个爱乱吠的大狼狗,狗叫声经常引得旁边的母狗们去刨墙根,久而久之便刨开了个狗洞在那。秦生只是偶然在那行乞,看到老有母狗往那跑,所以才好奇跟过去,发现了那狗洞。老人跟他说过,狗常去的地方不是有屎就是有食。有天夜里,秦生饿得不行,便找了点迷狗药,壮起胆子爬进狗洞,发现墙后确是将军府的厨院。秦生将那狗迷晕后,在里面的潲水桶挑了点吃的便出来了。出来后他怕别人发现狗洞,断了食路,便找了些石块将它堵上。那些母狗进不去了,便老在那撒尿,那里的草也就越长越高,便成了现在这般。
秦生讲完后,一脸认真道:“小人可以对天起誓,从未干过其他的偷摸勾当。您即使报官,小的也是这么说。”说完,稚嫩的小脸一脸坦荡地看着儒生。
儒生竟听得有些出神,嘴里呢喃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悲乎哀哉!”
秦生挤眉弄眼也没听明白儒生说的是什么意思,索性也不理会,眼珠子一转,沉吟道:“也罢,常言道人为财死···呃,狗为食亡。这北方天天打仗,保不齐哪天就会打过来,横竖都是死,小的今天便既做人又当狗,这活我接了。但是嘛···这价钱得翻倍,定金五十两先给我,事成之后咱们城隍庙老地方见,我再讨要剩下的五十两,您看如何?”
儒生听完便放下茶碗,毫不犹豫回道:“成交。你今夜便送信,时间依旧是三更天。乔俊住在偏院西北角最靠里的那间厢房,此人身高七尺,面白无须,大眼,高鼻,宽额头。”停顿了一下,他凑近了秦生低声说道“你到那后只需···”
秦生细细听着,又轻声念了几遍记牢后,道:“那请问···”
没等秦生说完,儒生便语气冷冷打断道:“小友只管记住方才所言,准时送信。该说的我都说了,知晓太多与你无益,今日之事也切勿对第三人提起,如若不然,有命挣钱没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