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山地处大魏西北边界,由于地势比之中原高了许多,气候也极为寒冷。
每年刚过九月不久,内地依然秋高气爽,这里山腰以上,已是白雪皑皑。尤其今年,大雪来的比往时更早。
此时山脚之下,正有一位年过五十的老者,头戴棉帽,肩背药箱,正踩着积雪缓缓移动。
此次下山,一走就是数月有余,也不知徒儿在家过的是否安稳。想到徒儿,脸上抿出一丝微笑。
他一生虽救人无数,身边之人却过早离他而去,本以为这般年纪会孤苦无依,哪曾想还能收到这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徒弟,不光平生所学能有继承,相处之久,心中早把此徒当做女儿来养。
飞雪漫天,老者抬起头瞧一眼被大雪覆盖的山路,又重新扶正肩上的药箱,继续低首前行。
如此艰难行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回到所居药庐。
老者打开院门,先朝里喊了一声:
“忻儿,为师回来了。”
正对门口有一排小屋,左边是老者自己所住。中间屋子稍大,平日里师徒二人一应事务全都在此。最右边即是爱徒闺房。
见无人回应,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想是爱徒又在贪睡,每逢天寒地冻,她便总是这样畏寒嗜睡。
往里走了几步后,老者心道不对,现在刚到午后,她何曾养成白日睡觉的习惯?于是朝四周看了看,院中积雪甚厚,却无半个脚印,其他物品皆被白雪覆盖,也无动过的痕迹。
心想难道她独自寂寞,到天灵宗找寻玩伴去了?
老者先回左边自己屋内,放下所有行李,接着便来到爱徒门外轻敲几声,见确实没人,便转身走进中间木屋。
进屋后先是扫了一眼,见其他事物皆摆放整齐,唯有书桌之上,多本书籍散落各处,书架之上,也是十分狼藉。
老者上前随意拿起几本,看了几眼,见都是制毒解毒的书目,不用说,肯定是天灵宗又有人在外惹事中毒了。
想想爱徒几日未归,也许那边危情尚未解除,于是重又回屋背上药箱,转而直奔上山。
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一处宗门贵院,外面竖有一块大的石碑,上面刻着“天灵宗”三字。院里一片房屋林立,看着甚是气派。
院门外积雪无人清扫,脚步十分凌乱,且门口无人值守,凡此种种,皆表明此处有大事发声。
老者不再耽搁,疾步走进院内,先是喊了几声,无人应答,便继续向里行去。
来到宗门弟子所住院内,刚要再次喊人,却见意见门外坐有一名少女。少女双手环膝,将首埋于膝处,头上覆有薄薄一层雪花尚不自知,想是在此已坐了良久。
看穿着打扮,老者认出这名少女正是爱徒玩伴,名字叫做青鸢,于是连忙上前轻轻将其拍醒,询问此处发生何事。
青鸢陡得惊醒,抬眼看去,对上老者急切的眼神。双眼一红,立马流下泪来道:
“张伯伯,您可算回来了,求您救救我师兄,救救......”
说到此处突然戛然而止,虚心的把眼移开,不敢再看老者。
老者轻轻把她拉起道:
“你师兄在哪?所中何毒?快快领我前去。”
见老者口中直接问出师兄伤因,她先是一愣,接着领着老者,转身快步走进屋内,往床上一指,随后泪水又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只见床上一位少年脸色乌青,隐隐又有层白霜覆于上面,老者口中低呼一声“西域门派的黑白无常?这下不妙了!”
话不多说,老者快速走到床前,边查探伤情,边吩咐青鸢道:
“莫慌,这毒虽然难治,却也不是无解,老夫之前已经摸索出一套解毒良方,虽还未尝试过,不过依据药理,应该无所大碍。”
“你去告诉你师父,马上派所有人去山顶处,寻一味天灵草。此草生性喜寒,但只可临时入药,不能提前炼制,找到后,两个时辰之内送来。”
见身后无人回应,老者转头看去,只见少女泪眼朦胧的盯着他,眼神中似有愧疚之色,于是连问几句:
“对了,我来时见宗里人都不在,你师父他们哪里去了?”
“难道已经去寻天灵草了?”
“是忻儿吩咐的吧,对了,忻儿上哪去了?”
听到此问,少女“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边哭边哽咽:
“张伯伯,你不要怪我师兄。忻姐姐昨日独自上山摘草,直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师父他们一早便去寻她了。我也想去找忻姐姐,师父让我守在这里,不让我去......”
老者听后心里一震,直感到全身发麻,良久才缓过神来,转身就想上山一起前去寻找。
扭头又看了一眼身后,心想自己这般体质,自然不比练武之人身手敏捷,若连他们都找寻不到,自己前去也是徒劳无益。
况且这名叫青墨的少年,毒势已经拖延许久,若再不寻法医治,恐怕到时即便是天灵草,也不能救其性命。
思之再三,终于狠下心来转身回到床前,打开药箱掏出一套银针,吩咐青鸢拿来一支火烛点上,然后闭眼深呼一口气,定下心神,开始替少年医治。
这套“金针引脉”之法,乃他近年所创,中毒者但凡时日不多,毒势未入骨髓,便可用此套针法逼出大多毒素,再辅以药草,往往便能起死回生。
但凡改天救命之术,皆所付甚多。由于针法极为繁琐,一套针法下来,已是汗流浃背。如此寒冷天气,汗水裹着棉服贴在身上,使得他全身冰凉。
再看少年面色,已是缓和许多,老者舒一口气,吩咐少女好生照顾她师兄,也不待身上汗落,转身走向屋外。
狂风凛冽,雾雪纷飞,老者心里思索着天灵草容易出现的地点,循着方向艰难前行。
还未走到山顶,远远见几个黑点逐渐靠近。等几人来到身前,只见当先一人鹤发白眉,器宇轩昂,正是天门宗宗主,方陆焱。
方璐焱看到老者,一身凌气陡然不见,低眉垂首道:
“张兄,恕方某爱莫能及,我等遍寻各处,未能找到令徒踪影。”
老者斜视他一眼并未发话,而是绕过他们继续前行。
方璐焱面露难色道:
“张兄,此时天气恶劣,山顶极为险峻,还是不要冒险前去了吧。”
见老者依然没理会,但也不能眼睁睁看他独自前去涉险,于是又劝道:
“张......”
话音未落,突然老者转身大吼道:
“我张鹤之与天相争,才医好忻儿旧病,如今她为救你徒弟性命而深入险境,你们,你们......”
说到此处,缓了口气,语调转而降低道:
“我对你们也不抱指望,你们自可先行回去,等风雪停后,记得前来替我师徒二人收尸。”
说完不再理会众人,转身继续行去。
这一番话直说的众人面红耳赤,他们一行在山中逗留将近一日,若不是几名徒儿冻伤,也不会就此放弃。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即便再如何辛苦,也是理所当然。试想连一名年弱少女都能不惧风险,他们又有何资格放弃希望。
于是几人又硬着头皮跟上老者,几个跃步跳到前方为其探路。
之前众人是盲目寻找,所以所耗精力尤为甚多,此次由张鹤之带头指点,专往那“天灵草”生长之地去寻。终于在天色将黑之时,方璐焱的一名徒弟,在一处低洼地段看到一枚衣角,众人忙上前将人挖出,探其鼻息,已似有若无。
方璐焱把她背上肩头,命其他人带上张鹤之,一行众人飞速奔往住处。
回去后昼夜施救,天色将明之时,少女终于转危为安,只是拖延已久,怕是要再次落下一生病根。
张鹤之坐在床头,盯着少女睡颜,叹了口气道:
“本以为当初你大难不死,今后便能一生平安,哪知你是如此命数。不过忻儿,答应为师,今后不管遇何险境,但凡有一丝希望,便要努力求生。别忘了当初咱们说好的,别让老天瞧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