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有两人正撑着伞,快步走向正院。走的近了,看到正是王夫人和杜氏,雨大风急,油纸伞已遮不住全身,等赶到院内时,衣服被雨水打湿将近一半。
王夫人连着赶了几日的路,到这儿后干巴巴等了一上午,却也未见着妹妹的面。
之前怕打扰玥忻,所以没有进屋看过。小睡了半下午,现在精神缓和许多,待吃过晚饭,便喊上杜氏,两人搭伴儿一起过来看看。
推门进屋后,见外屋已有不少人。除贺家父子外,还有几位陌生妇人,估计是贺迁妾室偏房。上午并未看到她们,不知为何现在扎堆在这里。
王夫人朝里屋看了眼道:
“里面情况如何?”
“哦,多亏了外甥女,夫人已经好转许多,我刚进去看了一眼,说是只要这几日能够醒来,便没有大碍了。救命之恩,妹婿再次谢过。”
说着,贺迁行了一个大礼。
王夫人忙上前扶起:
“自家人就别客气了,你们先坐着,我进去看看。”
“大姐暂且留步。”
贺迁上前一步道:
“刚听外甥女说,待会儿还要再次施针,不如稍等片刻再进去可好?”
王夫人听了不禁皱了下眉:
“忻儿一直在内,未曾出来过吗?白天可曾休息过?”
此话一出,不只贺迁,其他人也神色窘迫起来。众人之前只顾着担心贺夫人的病情,却未曾顾及到玥忻,回想起来,这样确实不太好。
见大家都不说话,王夫人低声斥了句:
“这丫头,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接着对贺迁道:
“无妨,我只进去瞅一眼,不会打扰到忻儿治疗。”
说完,便轻轻掀开布帘,转入里屋。
刚一进去,就看到青鸢坐在正对门口的桌旁,小芸也站在一侧,此刻两人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屋内某个地方。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瞧见玥忻忙碌的身影。
面色凝重,神情专注,虽比来时又多了份疲惫,却更显坚毅。不过略显苍白的脸色,已经透露出身体之虚弱。
只这一眼,王夫人的心就已揪住。
自玥忻学医后,虽在家人面前“显摆”过几次,却都是些小病小灾,轻松便可化之。严格来讲,这是王夫人首次看到玥忻行医救人,没曾想竟如此辛苦。
一直以来,王夫人心中,玥忻还是那个体弱多病,一到自己面前就开始撒娇的乖巧女儿。也曾想过出门在外这些年,定是吃过不少苦,只是以她的性子,肯定会隐瞒不说。不知不觉间,这个令人心疼的小女儿,已经成为受人景仰的医者。
此次亲眼见到这般场景,心里不由更加纠结,到底是否应该,让她继续这样下去?当年她师父最后一次来府上时,曾叮嘱过,若安心静养,可保天年。自己不懂医术,不知何为静养,只知若放任她这样下去,难保不会旧病复发。
看来以后是得找个时间,跟她好好探讨一番才是。
王夫人不敢太过近前,怕打扰到玥忻,只远远看到妹妹半边脸,想了想还是等玥忻忙完,再去询问较好。
于是招手示意小芸出来,刚到门外便轻声问道:
“小姐白日里可曾休息?可曾按时用饭?”
“回夫人,午时奴婢替小姐捏肩时,小姐只睡了小半个时辰,自那之后,却不曾休息。饭菜吃的也不多,奴婢劝过几回,小姐只说吃不下。其余时间小姐都在沉思,奴婢不好上前打搅。”
“好,我知道了,你也别守着了,先下去休息吧。”
“夫人,奴婢不累。”
见她不肯回去,王夫人也没强求,转而问向贺迁:
“厨房在哪?我去给忻儿熬些粥喝。”
贺迁忙回道:
“大姐尽管吩咐便是,我安排下人去做。”
王夫人摇摇头:
“也不用他人了,你只管告诉我在哪就好。”
没等贺迁吩咐,贺秉华主动站出身来,当先领着王夫人重又没入雨中。
等玥忻施完整套针法,夜以至深。帮姨母盖好薄被,便又坐回椅中,反手揉着自己发酸的肩膀。
雨夜微寒,她有忍不住咳嗽几声。突然感到一条薄毯披在肩上,玥忻以为是小芸或者青鸢,正要回头感谢。一句“坐着别动”从耳边传来,却是母亲的声音,接着肩上便传来力度适中的按捏。
玥忻估摸着时间道:
“母亲,怎么这么晚还没去休息?”
王夫人嗔道:
“你也知道天色晚啊?听小芸说,你整天没有休息过,饭也不好好吃,你要是病倒了,谁来救你姨母?”
提到姨母,玥忻转过半个身子,仰头望着王夫人:
“母亲,您不必担心,姨母的病情基本已经稳住了,若这两日能够醒来,自是极好,若依旧昏迷,我再另想他策。”
王夫人听罢叹了口气,:
“你姨母的病是很重要,你别先把自己累垮就好。肩膀可还酸痛?若感觉好些了,把桌上的粥先喝了,我已热过好几回了。”
白日里形势紧张,外加玥忻对所施针法,并无几分把握,内心忧虑,也没吃上几口饭。王夫人这么一说,顿时感到腹中确实有些小饿,忙起身坐到桌前,端起碗来一勺一勺的吃着。
王夫人缓缓跟过去,小声问道:
“你姨母此次生病,事发突然,可知是何引起?”
“长期郁结,心脉不畅,再加外事刺激,导致病发,大致如此。至于何事引发,我却不知。”
王夫人心想,难道是因为那几房小妾?妹妹性子一向刚烈,这个自己是知晓的。往常每逢年节回络州时,却也没发觉她有何心事。此次来到贺家,看贺迁的态度,不像对她不周的样子。若是因为多了几房小妾,为何老夫老妻这么多年,偏就这会儿承受不住?
这般胡乱猜测也无甚用处,到底是别人家事,自己虽身为长姐,却也无权过问。但愿妹妹能大病痊愈,度过此次难关就好。等玥忻吃完后,又说让她回去休息片刻,玥忻推说紧急之刻还未过去,还是得随时看护。于是只好让她伏于桌上小憩片刻,一有情况自会把她叫醒。
漫漫长夜,这样蜷着手脚本就极不舒服,外加中间姨母几次咳嗽,吐出一些秽物,二人帮忙收拾整理。
连番几次折腾之后,玥忻虽身心困乏,却已毫无睡意。好在姨母这些症状,是病情好转的兆头,连着诊了几次脉,玥忻断定,过不多久姨母就能醒来。
果然,凌晨时分,天刚蒙蒙亮,贺氏又咳嗽几声后,缓缓睁开双眼。
只是昏睡太久,看起来眼神迷离,嘴唇微张,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但凡大病初愈者,由于身体虚弱,大多都是这个症状。不过只要能够醒来,就是天大的喜事,接下来再针灸几个疗程,再辅以药方,不说恢复如初,至少不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至此,玥忻算是大松了一口气,忙到外屋喊醒值夜的表哥贺秉华,让他把之前抓好的药拿去煎好,帮姨母喂服完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往客院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