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玥忻却正在前往苏州的马车里昏昏欲睡,前几日外祖母从苏州寄过信来,由于多年未见玥忻,想念的紧,听说她尚在家中,便让王夫人带她去苏州住几日。
自玥忻知道身世以来便对苏州有些心结,倒不是外祖母一家对她不好,相反他们也是十分疼爱自己,幼时自己四处寻医时,外祖母家里也是出过很多力的。只是一提起苏州就想起当年的那场浩劫,父亲曾说正是那场大水才造成今日的一切,虽然当年她尚未出生,一切好似与她无关,可是亲人间的骨血相连也使她逃不开干系。
逝者如斯,多年后一切仿佛烟消云散,想必只有当年被波及之人才会牢记在心,可是玥忻却知道这些还没结束,这些话她没有告诉师父,没有告诉父母,甚至在二哥面前也未曾提起过,只是这样放在心里的一个角落。
到苏州后,马车来到主街不远的一处庭院。由于舅舅是当地学政的官员,所以家里还算殷实。舅母听到她们到了,忙带着一群人迎出门来,和王夫人寒暄了几句后,看向身后的玥忻,笑道“忻儿几年不见,真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玥忻听了顿觉有些不好意思,忙上去问了声“舅母好!”
这时舅母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笑着过来挽住玥忻的手,正是表姐杜雨菡,前年刚嫁为人妇,夫家也在苏州,想是听闻玥忻要过来,特意回娘家与她做个伴。
雨菡先是嘘寒问暖了几句,然后对自己母亲说道“祖母还在屋里等着,不如咱们进去再叙!”舅母杜氏忙笑说是自己考虑不周了,说着一行人向正屋走去。
转过几个走廊后,便来到外祖母的院子,进入正屋,却见屋内除了一个小丫鬟外,并没见外祖母的人影。小丫鬟看到主母领着人进来,忙上前禀报说老夫人等了许久见她们还没来,刚才去厢房拿东西去了。
玥忻听了忙主动说自己去请老夫人,说完就向厢房走去,雨菡随后跟上去拉住她的手,两人笑了笑便一起去迎老夫人。
刚到厢房门口,就见一个丫鬟从里掀开帘子,接着扶着一位老太太慢慢走出,玥忻一见亲切的喊了声“外祖母”便去另一侧扶着老夫人。
老夫人看到玥忻顿时开心的不得了,虽年已花甲精神却是极好,忙双手摸着玥忻的脸欣喜道“忻儿,你这小丫头可算来了,几年没见,是不是快把外祖母给忘了?”
玥忻任由老夫人‘蹂躏’着自己的脸蛋,只是甜甜的笑着“外祖母,忻儿在外经常想念您老人家!”
老夫人看到旁边的雨菡,笑道“你这丫头也回来了,何时到家的?”
雨菡忙道“祖母,我上午刚到家,知道忻儿今日要来,便等她一起跟您老人家请安!”说着便把丫鬟替换下,两人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向正屋走去。
老夫人边走边说“忻儿,我记得你只比菡儿小一岁吧,菡儿早就成婚了,你这次回来也该及早寻个好人家嫁了,咱们女人家嫁人生子,安守本分才是正道,哪有你这样成年在外跑的。”
玥忻被说的满脸窘态,正想着怎么回老夫人呢,旁边雨菡道“祖母,我瞧着忻儿这样也挺好,人常说巾帼不让须眉,咱们忻儿虽说不是外出打仗,可也是四处行医,治病救人,依我看,倒不比那些男儿差了。”
玥忻听了不禁感激的看了表姐一眼,老夫人又转向雨菡道“你这丫头,从小就向着她,虽说这行医救人也是好事,但也不能耽误终身大事。对了,还有璟逸那混小子,今日来了没有?”
玥忻忙说二哥另有他事,改日再来看望您老人家。
说着几人已经来到正屋,王夫人上前问了声“母亲好”,接着几人服侍老夫人坐好,老夫人吩咐丫鬟把刚从厢房拿来的点心端上来,放到玥忻面前让她快尝尝。
玥忻顿时哭笑不得,心想老人家总是觉得她们这些晚辈还是长不大的孩子,以为她们还像儿时一样爱吃这些零嘴,不过老人家的好意也不好推脱,便拿了一块放入口中。
老夫人就这样笑呵呵的看着她吃,随后想起刚才的问话,转过头来接着问王夫人“云淑,尧儿已经成家了。这忻儿和逸儿的婚事可有着落?”
王夫人忙回道“母亲,璟逸倒是不急,左右一直在家,忻儿的婚事我和老爷正在商议,若能寻得好的人家便能先订下。”
老夫人听着连连点头,接着说道“我老太婆也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就想看着他们都成家才好,尤其是忻儿这丫头”说着又拉过玥忻的手轻拍着“年幼的时候她身子便一直不好,出门治病一去就是好几年,好不容易把病治好了,这丫头的心也飘到外面了,一年到头也不见个人影,这次在家多待些时日,赶紧帮她寻个好人家。”
王夫人笑着道“母亲又在说胡话,您老人家的身子骨那么硬朗,定能长命百岁的。再说,忻儿之前是在家待的少,所以也没提及婚事,这次女儿多去走动走动,想必很快就能有着落。”
这时舅母杜氏对王夫人说道“说起来过几日就是姜家老夫人的寿辰,她女儿当初嫁到京城,听说夫家现在朝廷位居尚书之职,想必会有不少贵族大家前来祝寿,不如你们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到时可前往一起祝寿,也可多结实些富贵人家。”
上面说的那位尚书姓齐名琛,曾只是河工一位普通的官员,当年外放到苏州任职,便娶了姜家之女。恰逢那年大水,虽河道决堤淹了不少田地村落,经查是之前的筑堤官员偷工减料、贪赃枉法所造成,与他并无多大关联,且其治水补救有功,遂调回京城,经多年呕心沥血,今升任工部尚书之职。姜家本来在苏州门户一般,而今却大不相同,附近大小官员纷纷巴结,门庭若市。
王夫人听了杜氏所说,想了想觉得倒是可行,前些日子自己随夫君也拜访了不少好友,每每提及玥忻婚事时都面露难色,毕竟订婚以后中间相隔时日太久,变数太多,想想也是可以理解。如今只是去结识些大户人家,并非一定要嫁,若有合适人选,私下还可详加调查,再行决定不迟。于是便和杜氏商议一番,便打算在此多待几日,到时同杜氏一道前往。
听到长辈当面谈自己的事,玥忻倒是没觉得有多羞怯,自上次和二哥亭中一叙后,总想着找个机会像母亲表明心意,这会儿多听听母亲的安排反而能更好应对。正想继续听下去呢,表姐雨菡却说让长辈们在此说话就好,自己带着玥忻出去走走,于是两人暂且告别老夫人,一起向外走去。
待从老夫人院中出来后,雨菡用手指轻点了下玥忻的额头道“我瞧着姑母对你的婚事也挺心急,不过你这丫头怎么当面听着也不害羞,说说,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打算?”
玥忻苦笑道“我能有什么打算,我只想现在赶紧逃出去,本打算我大哥婚后过几日就出门的,看我母亲这意思,想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放我走开了。”
雨菡听了稍稍思索了下道“其实姑母心里着急也是情有可原,按说你自小便与我们不同,不是待在笼里的家雀儿,经常出门在外,想是也多了不少见识。只是除非你心中已有打算,不然还是听姑母的好,毕竟身为女子,你还能一辈子这样漂泊下去吗?”
转过几个走廊,两人来到花园,花园右边是座假山,两人边说边向假山上的亭子走去。
“菡姐姐,表姐夫对你好是不好?”玥忻沉默片刻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雨菡笑着道“当然很好,我们是自小一起长大,也算得竹马青梅,成婚后他也待我极好,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玥忻稍稍皱眉道“以往我也没想过这些,此次回家既然父母提起,我想总归有一日会面对这些,我也不知到时应该怎样选择。”
雨菡见她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拉过她的手笑着说道“总算也能看到你上心的样子了,忻儿你大可不必担心,比起寻常人家你还是幸运的,其他人家的女子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之事大多是听天由命,而你却不同,姑父姑母待你极好,还会征询你的意见,若真到选择的那一天,大家都会帮你出主意的,定会为你选个如意郎君。”
玥忻心想也不用等到那天,现在二哥就为自己出谋划策了,这次依计虽然能暂时推掉婚事,可只要自己尚在人世,总有面临的那天,到时恐怕不能全指着大家的意见,事关后半生的幸福,最终还是要自己去抉择。
以前不考虑这个问题是觉得此事尚有缓和时间,自己心中也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这些日子父母频繁提及此事,仔细想想若真到那天却也不是随便某人就行,心里还是有些许在意的。
说着二人已经来到假山顶部的亭子里,玥忻向四周看去,发现此处方位极好,不远处就是主街,从这里隐约能看到主街旁的楼阁。儿时曾也到过此处玩耍,不过一是当时个子矮小视野受阻,二是那会也无此心情观赏风景,所以此次上来发现此处竟别有一番风味。于是对雨菡道“菡姐姐,不如我们去外面看看,以前来的时候,总是待在家里,也没怎么出去逛过。”
“今日就不去了,你们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已累了,你好好休息几日,过些时候带你出去。”想起儿时的情景,雨菡又道“说起来也是,以前你体弱多病,每次来到苏州不是看病就是吃药,祖母那会叮嘱我们不要带你乱跑,更别说出门去玩了。等到后来你长大了吧,也几乎不怎么来苏州了,这次一定好好带你看看苏州美景。”
玥忻听了朝她甜甜一笑,又转过身去四处望着。雨菡看她此时心情豁然开朗,不禁也高兴起来,这个表妹本来在亲戚中年龄最小,又加上本身又乖巧懂事,一直是大家的掌中宝。可她偏偏又没有过多享受这份溺爱,相反却是悬壶济世、四处漂泊,试问又怎能不惹人恋爱?
接下来二人就这样在亭中坐着闲聊,雨菡先是向玥忻介绍近几年这里的变化,后又问起玥忻在外的所见所闻,虽也知不似玥忻口中所说那样轻松,却也是羡慕不已,直到天色渐暗,有丫鬟寻来喊她们吃饭,两人才慢慢离去。
晚饭由于老夫人发话,所以所有人都在一桌坐下,玥忻见舅舅杜云哲和表哥杜雨泽也已回来,忙上去问好。一家人许久没有坐一起吃饭,众人都高兴的很。饭后,玥忻由于平时很少应酬,再加路上劳累,躺到床上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由于不是在自己家,不便起太晚,睡前还特意叮嘱小芸第二日早些喊自己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