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光幕已经完全落下，周程在黑暗中凭直觉奔向林彦明所在的房间。他的步伐尽可能放轻，神经紧绷起来，警惕着一切突发状况。
就是这一间了。
“醒醒，醒醒。”周程小声喊林彦明起来，声音听起来有点古怪。他已经走到床边，将口袋里的磁力灯捏开，照亮了床头的一小片区域。周程搡了搡被厚被子蒙住头的林彦明，又侧身留意房间门口的情况，“醒醒——”
林彦明没给出半点反应。
周程将灯移向床边露出一段手臂，在灯光的映衬下，苍白纤细，手也比他印象里的要小一点——这样一条完全不属于男人的手臂，起码床上躺着的不是林彦明。周程退了一步，思绪在走和留之间摇摆不定，然后只在短短一瞬间他又下定决心。周程只是想印证他刚萌生出的一个奇怪想法。
或许他早知道被子下的人是谁。
他太熟悉了。
周程摒弃了一切时序和空间上的不合理，鼓起勇气掀开被子的一角。
在昏暗灯光下，床上的人侧身躺着，柔软发丝铺在枕头上。很快对方就因这种额外的光亮醒转，抬手遮光的同时揉了揉眼。“嗯？”
突然间她看起来也有些困惑，打量着周遭，直到再次看向周程，好像唯有他的存在使她安心。他也跟着环视四周，暗处的陈设也清晰起来，恢复了十多年前的模样，周程心底生出一丝疑问，却还不至觉得恐慌。他将手里的灯移开些，目光重新落回到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她伸懒腰时鼻腔里轻哼出的一声。
周程临近听得很真切，这一点从没变过。有几句话蕴在喉咙间，梗得他鼻子发酸。他很想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又无从说起，怎样才能将积攒了十几年的话语一朝说尽？况且现在还没预留出这么久的时间。
对方向周程伸出手——
像是一个邀请，来自雕像破碎的瞬间，穿过十八库区排排矗立的货架，再到现在，周程没有畏缩，哪怕现在只是从水中捞一个幻影，即使这幻影从不属于自己，但总有属于他的部分，比如，双手沾湿是真的，指尖掠过水的感觉是真的，他也曾短暂地留住一捧水，就像对待这捧水，总有什么是可以控制的，他伸出手，然后希求还能实实在在地握住她的手腕。
他确实也抓到了。
周程从这场睡梦中脱离出来，然后立即松开了手。林彦明抽回手臂。
“你？”周程翻过身，清了清嗓子，完全缩回到被子里。他在睡前断掉了所有光源，现在也是如此，但并不妨碍两人的交谈。
“不是说好换房间睡吗？”林彦明的语气里又带着一些歉意，“我来拿行李。”
周程闭目将手腕搭在额头上。“你拿吧。”
床头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林彦明小声说：“你继续睡，早安。”
对于这种别扭的打招呼方式，周程并不太放在心上。昨晚他确实说到调换房间的问题，林彦明急着多睡一会儿，于是约定早上再来拿行李袋。
“现在几点了？”周程随口问了一声。
林彦明提着行李袋刚刚走到门口，闻言回过头来。
“四点？四点十七分。”林彦明回答道。
周程的心绪为之一颤，彻底清醒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