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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命保住了,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夏慕兮已经有些累了,一屁股蹲在地上便再也不想起了。

师傅夏仁人乐呵呵的走过来,盘腿坐在草地上,道:“小慕兮累了么?来来来,这是师父我给你买的。”边说着边将背在后面的手拿出来,手里握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夏仁人了解族中每位弟子的身世背景,他知晓她的过去,对这个孩子更是疼惜。

她几乎没有童年,儿时被母亲逼迫着读诗学艺,每天还要接受高强度训练,她深知母亲的严厉也是逼于无奈。她不解且不满,却又怕伤了母亲的心而隐忍着,每天都在母亲的操控下生活着,母亲偶尔会给她点时间供自己安排,那时她最爱做的便是拉着哥哥的手从桥的这边踱到那边,细细观赏着水中的花,感受着这短暂快乐时光所带给她的轻松感。她的这种生活截止在了六年前,那时她九岁,母亲莫名的病倒,不久便去世,她的天好像就塌了,整整三日未进粒米,父亲整日浸在宫里忙官事,借以逃避爱妻去世的痛苦。父亲的二房趁着夏慕兮兄妹没了庇护伞,变本加厉的欺凌二人,父亲不在的时日,他们活得连仆人都不如,倘若没有偏向母亲的人施以保护,他们兄妹二人怕是早已露宿街头,行乞讨以求存活了。在那段痛苦的时间里,糖葫芦是她唯一的甜。不论什么天气,什么情况,即便是被那人打得遍体鳞伤,哥哥也从未停止过给她买糖葫芦,糖葫芦使得她的生活不那么黑暗。

夏慕兮皱眉道:“糖葫芦?”

夏仁人:“喜欢吃吗?”说着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她。

夏慕兮犹豫了好一会儿,颤抖着手接过来,道:“是糖葫芦啊,好多年没吃了。是老德头家的吧?”

夏仁人:“是,听说他家的糖葫芦最好吃!”

夏慕兮将鼻子凑近那一串红色,笑道:“好香。这么多年,唯这糖葫芦没变啊。”

夏仁人不由得心疼起来。

夏慕兮轻咬了一口,含在嘴里慢慢感受这甜与酸混合起来感觉,口中的每个细胞仿佛都被激活了。这老德家的糖葫芦,还是那么好吃,籽都被挑出去了,而且没有坏掉的山楂果,外面的糖衣也是厚厚的一层,鲜亮的颜色在阳光下泛出微微的红光,引得人食欲大增。

这糖葫芦是对那地方唯一的牵挂了吧。

“师傅,我想下山,回柏塘镇,去找老德头!看看他,这么多年没见,真是想他了!”

夏仁人点头笑道:去吧,你来幽银这么多年,确实该回去看看家乡了,想必你的父亲也想你了。”

夏慕兮心中竟发出一声嗤笑,她自己也不明白这莫名的嗤笑到底在笑什么。

“谢谢师傅,那我明日便早早的下山。”

“师傅,让我陪着小师妹去吧!这么长时间远离尘世,她又那么贪玩粗心,我有些担心!”站在旁边的子桓师兄突然开口说道。

夏慕兮撅嘴道:“我回家而已,柏塘镇我可是熟悉的很呢!以前经常被母亲赶着绕镇子跑呢!”

夏仁人哈哈大笑,夏子桓那小心思他老人家还能不知道?只不过是想下山好好畅玩罢了,心里一清二白,嘴上却替夏子桓说好话:“还是让你子桓师兄陪你去吧!他做事细心又周到,让他跟着你,我也放心!”

夏慕兮应付道:“好好好,全听师傅的!”顺便向夏子桓“哼”了一声。

想柏塘镇了,想老德头了,想天天给我糖吃的阿哥了,我想那群总是跟着我跑步的孩童了!唯独不想的,恐怕就是那阴晦的不能再阴晦的赫连府了......

第二日一早夏慕兮便拖着困意未消的夏子桓下山了!我的柏塘镇,你们的小姐回来了。

“师妹,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我们此时下山跟师傅说了没?”夏子桓揉着惺忪的睡眼,边走边问道。

“嗯,说了。”夏慕兮整着袖子,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常年待在幽银学习训练,两件校服来回换着穿,所以这些年来没再穿过这种长裙,很不适应。今日的发型也难得变了一下,一改往日慵懒的超低马尾发型,将头发散了下来,长发一直垂到腰部,四条麻花辫,左右各两条将头发松松的微束起来,仅用一朵青色的花饰固定住,前面留了些许碎发,看起来清爽而不失优雅,配上这身和花饰同色的没腕长裙,将气质完全的展现出来。

“师妹,你今日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以往都是以这种样子和大家见面的,虽然离开这么多年了,但还是用原来的样子和大家见面好。”

“哈哈,师妹你今天可真是好看!终于有点女孩的样子了。”

“......”不用说什么,一个大大的白眼足够说明一切。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熟悉又陌生的柏塘镇立于眼前。

还是像往常一样的热闹,只是这里的人,少了些旧面孔,多了些新面孔;少了些旧建筑,多了些新建筑。人变了些,房子变了些,路变了些。夏慕兮心里不由得揪紧了,她担心她的德叔是否还安康,那串糖葫芦是否会变成最后的告别。

靠着残留的记忆,在熟悉的拐角处见到了熟悉的人,熟悉的糖葫芦......

“老德头!德叔!”夏慕兮跑到一位布满皱纹的老者面前。

那个人慢慢的抬起头,看到面前的这个人儿,眼里闪出了泪花。

“丫头......”这个镇子里面,就老德头会这样叫她。

老德头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夏慕兮赶忙上前扶住,老德头已经有些驼背了,身材矮小了许多,饱经风霜的脸上早已布满皱纹。老德头笑着说:“丫头啊,你回来了,你看我还在这儿卖糖葫芦呢!想老德头做的糖葫芦了吧!”说完挑了一个最大的,糖最多的糖葫芦递给夏慕兮。

“看,都是今天早上刚做的,你尝尝,看看我老德头的手艺退步没?”

夏慕兮昨日刚吃完老德头做的糖葫芦,自然知道他的手艺没有退,但还是咬了一大口,笑着说:“好吃,还是当年的那个味道!”

听完后,老德头笑得更甜了,道:“那就好,丫头你这次回来看见咱柏塘镇的变化了吧!前些时日有人要来拆了我这小门店,我不让,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得回来看我,我得守着这门店。果不其然吧,你来看我了!哈哈哈哈,你这丫头在那边一定很累吧,自从你进了那个什么幽银夏氏,你可就没再回来过柏塘镇呐!”

“老德头,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来看你的。”这五年里从来没回过柏塘镇,跟着师兄师姐们东奔西走的,再加之要不断修习,提高修为,修习的等级越高,就越难,所以也是没有太多空闲时间。

“你这丫头跟我说啥对不起啊!你也不想这样的啊。”老德头今年七十九岁了,人老了,声音也苍老了不少。

“丫头,你这些年可长了不少啊,五年前还是很小一只呢,现在都这么高了,真是愈长愈清俊咯!”

“哈哈哈,您想想,我都十五岁了,可不再是当年那个整天被母亲赶着跑的小人儿了!我现在呀,可厉害了呢。”

“咳咳咳咳。”一直在旁边站着吃糖葫芦的子桓师兄咳了两声。

“哈哈哈,对了,德叔,这是我的师兄,夏子桓。”

“哦哦哦,丫头的师兄啊,长得还不错啊。哈哈哈。”德叔用挑女婿的眼神上下扫了扫夏子桓,这可使得夏子桓羞红了脸。

夏子桓红着脸尴尬道:“德叔好。”

老德头点点头笑应道:“好好好。”

夏慕兮:“德叔,你现在怎么样?生活还好吧?”

“好好好,好得很呐!我两个儿子都很能干,很孝顺,我现在啊还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都生得好,我现在啊是什么都不用愁,就想每天早晨做些糖葫芦卖,大家也都喜欢吃我的糖葫芦,这想吃了,跑进来要一根,能开心好久。我呀,现在就图个开心清闲。”

金色的阳光洒在这个人的身上,从这个人的身上照出了淳朴人的独特形象。风微微吹动着发丝,吹在人的身上很舒服。这条街道上的太阳很暖,风很柔。

“丫头啊,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光在我这里站着了,去看看咱们的柏塘镇吧。我腿脚不方便了,不能再领着你去转咯。”

“嗯!德叔你好生休息,莫要累着了。”夏慕兮同夏子桓搀扶着他慢慢坐下,用眼睛扫了扫这条街道,看了看这多年的门店,这条老街,格外亲切。

走出这条唯一熟悉的街道,外面的热闹喧嚣和这条老街的安静陈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车水马龙,人们来来往往,摩肩接踵。这热闹程度和以前的柏塘镇相比,好像更热闹了。

与子桓师兄来到集市。嚯!这卖的东西可真多——面具,丝绸,瓷器,衣服,胭粉......琳琅满目。不喜胭脂俗粉的夏慕兮逛了又逛,仅买了两个糖人,还被子桓师兄抢去一个。

“你看你看,喷火了诶,真厉害。”“对啊!那个也不错,能吞下去一把那么长的剑。”“.....”

一群人围在一个地方谈论着什么。

夏慕兮和夏子桓挤到前面一探究竟,概是街边杂耍。一个人喝了一口瓶子里的液体,将液体从口中喷出后化为火焰,场面极其壮观:一个人将一把长剑从口中慢慢插入,直到将整把剑都穿到身体里,看得让人不觉喉咙一紧:还有一个是在那敲锣打鼓收钱的。夏慕兮放了些许银两后便离开了。继续乱转。

子桓师兄问道:“小师妹你认路吗?”

“不怎么认识了!”

“那你在乱转什么?一会迷路了就不好办了。”

“师兄,我问你,鼻子下面是什么?”

“嘴!”夏子桓一脸疑惑。

“那不就是了!要嘴干吗的?不能只用来吃饭啊!我们可以问嘛!”

“心真是大。”夏子桓无奈摇头。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母亲嘱托的事情,我,现在可以做到了!

“师妹,今日何时回去?”

“这天色已晚了些,不回了吧!”

“师妹,你这,师傅会担心的。”

“我跟师傅说了,在白塘镇多玩儿几日。我想多接触接触白塘镇,看看这里百姓生活的好不好!”

“随你吧,现在也不早了,我们速去找住宿的地方吧!”

“哥哥,我爹地生病了,需要用钱治病!求求你,把钱还给我好吗?这是用我家全部的东西换来的!求求你,别拿走,爹地再不吃药,就撑不下去了。求求你。”一个五岁左右穿着颇为破烂的女孩童跪在地上向一个青年男子乞求。

“滚开,你那爹活着也是浪费钱财,吃了药也不一定能治好他的病,倒不如拿给我,供小爷我逍遥乐活几日。”青年男子将小女孩踹倒在一边,乐滋滋的抛着装满钱的钱袋。

“喂,兄弟,你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干嘛抢人家小朋友的钱呢?再说看你穿的这个样子也不想穷人啊!”夏慕兮咬着糖人含糊不清地说道。

“去去去,你个小姑娘不要多管闲事!”那人瞥了一眼夏慕兮,又道,“呦,长得还挺好看的嘛!你要是能陪配小爷我,我就把钱还给她,姑娘意下如何?”

“啊哈哈哈,你觉得,你配得上我吗?嗯?”夏慕兮反身跳到男人背后,挽住了那人的胳膊用力向下按去,疼的那人嗷嗷直叫,好不过瘾。

“哎呦,姑娘手下留情啊,是在下不知死活冲撞了姑娘,求姑娘放过。这钱我还你们便罢!”

“哎呀!若公子刚才能像现在一样明理那不就不用受这苦了吗?真是对不住啊!”夏慕兮松开手,拿走了钱袋,顺便将那男人腰间的钱袋也拿走了,那人气得脸都红了,却不敢吱声,灰溜溜的跺着脚仓皇逃掉了!

那个女孩跑过来抬头望了望夏慕兮,眼里含着泪,道:“谢谢姐姐!”

夏慕兮蹲下身子和女孩平视,摸了摸她脏乱的头发笑道:“这钱,还给你,还有这两袋,都给你,拿去给你父亲治病吧。这些钱足够给你的父亲买药治病了!”夏慕兮将三个钱袋子放到女孩手里。

“姐姐,这两袋钱不是我的,我不能要。”那女孩将两袋钱退给夏慕兮。

“没事啦,你看,这袋钱是那个坏哥哥的,那个坏哥哥欺负你,这就当成他的给你道歉啦!这袋呢是我的,是姐姐给你的,你放心拿着便好。”

女孩眼睛明亮,正是只有孩童才能拥有的眼睛:“姐姐,那个坏哥哥的钱我可以拿着,但姐姐的这个钱我不可以拿,爹地教过我,不能拿别人的钱,尤其是像姐姐你这样的好人,您还帮过我,我更不能拿您的钱了。”

夏慕兮苦笑:“这钱,就当我借给你的吧,等你爹地的病好了,你有钱了,再还给我,这总行了吧!”

女孩犹豫了一下,郑重地说了句:“嗯,谢谢姐姐,日后瑶儿定会将钱还给姐姐的!”女孩笑着跑开了,她要赶紧给父亲抓药。女孩笑得特别甜,像夏慕兮笑的一样甜。

“哎呀!多可爱的孩子,师兄我们走吧,赶紧去找旅店啦!”夏慕兮蹙眉看了看天,快步走向在旁边看戏的夏子桓。

“钱都给那个女孩了,我们哪还有钱住旅店。嗯?”

“什么?师兄你就没带钱吗?”

“我刚醒就被你拽出来了好吗?哪儿还想着带银两。等着露宿街头吧!”

“切!本小姐怎么会露宿街头。”夏慕兮望了望赫连府所在的方向,再三犹豫,终于迈出了一步。

夏慕兮领着夏子桓向赫连府走去,越靠近那个府邸越觉得冷,浑身在不停的颤抖。

“师妹,你怎么了?冷吗?”夏子桓脱下外面的披风给她披上。

“不冷,师兄,这是我的家,哦不,这是我原来的家。”夏慕兮望着高高的,写着赫连府这三个大字的牌匾。

“哇!师妹你家真豪气啊!原来你是赫连家族的小姐啊,以前听说过赫连这个家族的,很有名的!没想到就在咱们山下,我以前下山的时候怎么从没见到过呢!”

“或许她们还认得我这个大小姐!”夏慕兮冷下脸来大步走过去,敲响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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