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杨玉环气绝,一缕幽魂飘荡,贵妃娘娘的身躯被解下,皇帝伏在身旁涕泗横流哀哀欲绝。
绿汐着急的看着皇帝唤道:“三郎、三郎”,她俯下身去想要抚摸他,然不过徒劳而已。
她如今身躯尚在天庭,只是魂魄下界,此番脱离人身,便与人间是人魂相隔。
绿汐怔了怔,看看榻上的凡人之躯,又看看自己的身子,惊慌了片刻,猛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深深的看着皇帝,掩面而泣!
皇帝一瞬间似乎变得苍老不堪,哀恸心伤得几乎晕厥,高力士不停的劝着:
“陛下,娘娘是为了保陛下,不要辜负了娘娘……”
绿汐的身影不复凡间的绝代风华,一离开杨玉环的身体,她又变回了那个清冷决绝的绿汐。
只是她如今哀伤不已,口里犹轻唤着:“三郎……”
绿汐呀绿汐,我竟不如你情深!
不忍见如此场面,坐在房顶上去等她。夜已深沉,眼见素月流天,星辰隐隐!
极美的夜啊!
皇帝放纵任性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却不料引来了一场战争,似乎这爱情不轰动不足以凸现战事的激烈,又似乎战争不惨烈不足以衬托这爱情的真挚!
绿汐眼中哀伤尚未褪去,漫山遍野的军士欢呼声她也充耳不闻:
“公主是来带我去天庭的吗?你们是想知道罴族和虺族的事?”
“你想明白了吗?”
“我不说会怎样?”
“你为人一世,历尽繁华落寞,对人生的看法是否有所不同?”
“……我原以为我不争,不管,天下人便会少骂我几分,可是我依旧成了亡国祸水……为什么会这样?”
“你看到杨家的人了吗?你的三位兄长、两个姐姐,你的侄儿侄女们,血污满身面目难辨,那个小男孩,才三岁吧,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红色的拨浪鼓,他们就在不远处,任由士兵扔着石块抛着箭矢踩踏作贱……你身在其位,不同身份不同地位的人自然会以各种方式通过你,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而这一切或直接或间接都与你有了关系。达到目的的人,未必会感激你,因为他觉得自己耗费了心机;未达到目的人,自然会厌憎你;而另有一些正人君子,不想通过你有所得的人,冷眼看着这一切,依旧会认为是你惑乱君王败坏朝政,自然会怨怼于你!而你却毫无所知!你越不争越无所求,皇帝便越信任你,宠你。而你,便永远的成为了众矢之的!”
绿汐,你什么都没错,错只错在,有一个人深爱了你,而这个人偏偏又是创造了盛世奇迹,自信与日月同光的皇帝!你若早一些遇见他,他尚锐意进取,对你的宠爱也许不会影响他创造盛世的雄心!
可是现在,我却要让你认定,正是你的无所作为,才导致了自己和家人甚至天下人在凡间的万劫不复!
绿汐痛苦的流下泪来,她越痛悔,才越有可能知无不言!
“若没有我,杨家不会权势熏天为祸国家,也不会招人嫉恨以致有灭门之祸……若是我如历代贤后一般,不要皇帝的宠爱,只劝谏他以国事为重,而这天下会不会也不同?”
“也许会,也许不会!”
绿汐长叹一声,喃喃道:“他们都在庆祝我死了……天下人,竟如此恨我……”
晚风轻拂,月光下绿汐的脸,凄苦清冷。
“这段日子罴族和虺族有什么动静吗?”
“我奶奶被虺族的鬼雄所杀,你知道他吗?”
当初绿汐在蓬莱杀掉那个羆族士兵,是因为对我有歉疚,她以为是她泄露了我没有仙力,才导致熊断伤了纨纨。其实后来灵丘君猗狂叛变,我也猜测可能是他泄露的,毕竟当初他曾探我百脉,拿出灵机的狐尾玉坠,他比其他人更清楚我的身体毫无仙力。
绿汐身子一动,怔怔的看着我又流下泪来。
“若不能毁灭罴族和虺族,仙界是不是可能会像人间一般大乱?”
“一定会!”
“对不起,公主…………你带我回天庭吧,我定会知无不言!”
她凌空跪地,神色哀苦,眼中甚至充满了祈求。待要走,她却又看着窗户里皇帝的影子哀恳道:
“公主,能不能让我再见见三郎?”
“现在?”
“不,我只想在三郎有……有生之年再见他一次。”
“好!”
………………
天庭的时辰刚到卯正,通明殿中已是明烛高烧,人头济济。对绿汐的审判阵仗庞大,上至天帝、太上老君、天罡元帅、父亲,当然还有琯朗……下至四极统兵之帅北冥熠风天将、昆仑镇西天将、蓬莱瓴蕲天将。
炎珝竟也来了,身边还有一员天将。他坏笑着朝我眨眼,深深的双眼皮又难看又讨厌!
忍不住低了眼用眼角余光瞟去,琯朗脸上伤痕似乎浅了点,然而他脸色沉静冷漠,对我视而不见!
以前总觉得他虽不似父兄那般温润柔和,却也从不曾见过离徽所说的冷峻,如今我也如其他人一般不在他的眼中心上了,他的温柔另属他人了……连忙拽回神思看着绿汐。
绿汐跪在地下缓缓道:
“罪女从头说起。我们昆仑和中土以北松树一族修炼成人身的,在大荒山附近的五峰山有一处聚居地,平常我们也都散去,各自寻找地方修炼。大约一百年前,我们按约定回五峰山拜见大君桓拨,却不见大君踪影。就在此时罴族出现了,将我们几十人一起俘虏抓回了大荒山。我们一族无法逃脱结界,便成了他们的奴隶!”
“你们后来出来了怎么没有禀报诸王廷请求援助呢?”天帝不禁出言询问。
“我们松树一族分布地域辽阔,昆仑、蓬莱、中土、南冥都有大面积分布。大君被擒后,努力修炼成人的族人第一时间便要禀报昆仑王,却因树精只是地仙,大君已被擒,其余人级别太低无法面见昆仑王,未被掳走的族人本就修行不足,不能长久化为人形,只能偶尔去守在昆仑玉虚宫之外等候昆仑王出宫,侍卫们却说天下树族何止千万,树木何止万万,几个树精失踪也值得惊动王上?族人便被撵走!在昆仑、蓬莱、中土、南冥都是如此。”
通明殿顿时一片静默!
“我修成人形所需时日是千年以来树族当中最短的,罴族看中了我,传授我隐身之法,令我在四极和中土刺探信息。”
绿汐试演了一番隐身术,众人窃窃私语、啧啧称奇。天罡元帅问道:
“罴族传授隐身法给你们,他们自己会吗?为何不怕你们逃跑?”
“罴族百夫长以上将官都有修习隐身之法,只是修为深浅不同。他们传授给我们的术法也有限,且施了剧毒,族人但有些微反抗,大君便要遭遇刑罚。”
绿汐挽起衣袖,手臂竟已呈现灰褐色,丝丝青筋暴露,脸白得瘆人。
“大君曾说:他若是投降,整个松树族都是叛逆之罪,因此罴族百般折辱,大君也不曾投降……我一直留意罴族动静,曾偷听到他们与虺族联络,我悄悄禀报大君,大君让我暗自调查,若有机会,定要禀报仙界王廷、天庭,我们树族没有叛乱……”
绿汐激动失语,殿内众人的神色颇不相同,天帝凝眉不语,将帅们有不屑的,也有忿忿然义愤填膺的……
“去年二月,我被罴族派出大荒山往北冥和昆仑刺探信息。罴族给我们每人每次外出的时间唯有三日,否则,在大荒山的族人就会死一个………”
“八月罴族反出大荒山后,熊威和熊断各率一军攻打北冥无极宫和昆仑玉虚宫,其余军队全部在虺族鬼雄和罴族大王毓奇的掩护下分散四极。还在北冥和昆仑留下一支老弱之军,并由熊威部署好逃散线路,好让北冥和昆仑一路追杀,既为了掩护大军撤离,也是让北冥和昆仑以为罴族已被肃清。”
有死士甘愿成为炮灰,又有老弱被抛弃,怪不得此前抓获之人一无所知!
天帝又问道:
“北冥和昆仑曾击毙了熊威和熊断,除此之外,你还知道罴族和虺族有哪些头目以及藏身之处吗?”
“罴族首领有毓奇、熊断、熊威三位称王,不过熊威并没有死。他们以熊威的名义率领死士,属下才不会逃跑、叛变。离开大荒山后,罴族军队便在四极分头驻扎。我们松树族是被罴族一个叫枭麓的将军挟持驻扎在蓬莱,与虺族的联络点是在蓬莱北部靠近中土的一片密林之中,名叫幽暗森林,在蓬莱大约数千之众。虺族首领有御天、元霸两个大王,属下还有以鬼雄为首的八员大将!虺族在蓬莱的据点在滳泽之下,人数只怕万人以上,另外南冥和昆仑也有。我从未见过虺族的两个大王,可能在蓬莱外海的弱水。”
殿中异常安静,仙界追踪已久,恐怕今日所得情报超过过去所有。
天帝又问道:“你可知他们的计划?他们目的何在?”
“具体计划我却不知,他们最终要做的我想是推翻天庭和四极王廷,由他们主宰仙界!”
灵机曾说他父亲与人商议“人类统治仙界已久,也该轮到我们走兽类了!”看来所言不虚!
“除了你们松树族,罴族和虺族可还有俘虏其他族群?”
“有,不仅有修炼成人的妖族,比如昆仑的山魈族,修炼成人却不再修行的半妖族,比如宝象岭的牛首族。虺族掳掠的多是蓬莱和南冥的,比如沃蕉族。还有中土普通人类,甚至……还俘虏了一些山神、土地。”
天罡元帅道:“小姑娘,你没说错吧,山神土地都是天庭派遣,仙界四极也有,怎么会被俘虏了我们却都不知道?”
绿汐苦笑道:“将军可知中土的山神土地多久点卯一次?在仙界的山神土地又多久点卯一次?”
天罡元帅语塞。
中土人间的天庭下派司吏,按例由通政司十日一点卯,在人间便是十年。然仙界承平已久,自然懒散了,何况山神土地城隍等忙于人间事务,未必次次都按时点卯,通政司也不会及时查问。
若非我此次在中土无从拘唤山神土地,这些细节情况也是不知的。
仙界就更不用说,山神土地本就是天庭统辖四极的一个摆设,四极之王是不管的,也不好管,天庭为了不招惹四极,基本也是不管的。他们便成逍遥仙,不在驻地也是寻常。
天帝思虑片刻道:“我若让你救出你的同类,特别是会隐身术的,你可愿意再犯险境?”
绿汐激动不已含泪叩头道:
“天帝厚恩,松树一族万死之罪!罪女知道他们在蓬莱的落脚点,只不知他们有没有转移。”
“谁带绿汐去蓬莱救回被掳的树族?”
我正愁无事可做,自然要请命。
“臣愿去!”
“公主婚礼在即,多有劳顿却是不妥!臣愿去!”
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冷酷得不能再冷酷!
呵呵,婚事,他可不就关心此事吗?
“天帝明鉴,臣与绿汐相处多时,自比仙君更有默契!”
“所谓默契,临战之时往往无用,只要有绿汐带路,臣比公主更能胜任!”
“仙君有伤在身,难道先养伤不才是当务之急吗?”
“此行太过危险,公主临战经验浅,还是臣去最为妥当!”
“这些许功名,难道仙君也瞧得上吗?哼,最大的危险往往不是来自敌人,臣又有何惧?!”
“公主请不要任性!”
“仙君请不要无理取闹!”
天帝阴着脸道:
“好了!炎珝和始影同去相救树族一干人等,谋定而后动,万事小心!”
呵呵,天帝竟让我和炎珝同去,这算什么,让我们婚前联络感情还是感受一番生死相依?
“乾坤神将,你是四极联军统帅,其余的事你来安排!”
父亲已被天帝封为乾坤神将,呵呵,婚事一定,果然四极联合神速。
“是!天罡元帅、瓴蕲天将,你二人各率属下精兵两千,待炎珝和始影查明罴族聚集据点后便以最强攻势围而歼之,不必顾及森林内其他生灵,能活捉大将虽好,若不能,则力求全歼。我立即前往蓬莱与蓬莱王会面,你们事成之后立即到蓬莱王宫复命。”
“炎珝、始影,从此刻算起,我给你们三个时辰营救树族。一旦救援得手便发出讯号,然后立即撤出,若时辰已到尚未完成营救也要立即撤离。撤出后向天罡元帅和瓴蕲天将详细报告罴族分布区域!也请琯朗仙君在三个时辰后到蓬莱援助天罡元帅和瓴蕲天将!”
众人俱各领命,炎珝竟到琯朗跟前拱手道:
“多谢仙君对我夫妇的爱护之情,炎珝感激不尽,在此谢过!”
琯朗漠然而去!
谢什么谢?!口口声声影妹影妹,还夫妇!
一出通明殿我便甩开他的手瞪着他道:
“你怎么敢这么叫我,还夫妇?”
炎珝眨眨眼笑道:“你我婚期就在七日之后,难道不能称夫妇?唔,是不该叫影妹,该叫娘子!或者叫夫人、爱妃?”
我竟要嫁给这个讨厌鬼!
“闭嘴!”
炎珝扬眉一笑,转头问绿汐道:“你身上的毒可有大碍?”
绿汐摇头道:“暂且不妨!”
时间紧迫,一路与绿汐讨论商议,一个时辰后,我们悄悄落在蓬莱北部一片奇谲的密林中。
绿汐说幽暗森林有毓奇布下的重重结界,若从天而降必然触发结界,只能穿过森林悄悄从罴族出入的结界入口处进去。
树木参天密不透光,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香气,却又夹杂着腐烂的味道。周围静悄悄,却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们。许多树木身上苔藓遍布,都长得奇形怪状又老朽不堪。树木难得万年,想来这些树未得修炼,故而老朽。
绿汐边走边悄声道:
“森林里有一个妖王,平日以人面示人,不知本来面目,也不知具体年岁,大约修炼成妖也逾万年了,从不出山,然而不知为何,他并未修成散仙。”
从妖到仙,也可谓一步登天,有的妖的确只需一步,有的妖走完一生也未必能成功。
绿汐又道:“大小山精树鬼都被他辖制,所以要绕过他的地盘,不能惊动他!”
炎珝道:“你们平常出入,也要绕开他吗?罴族和虺族没有收伏他?”
“在规定时间我们可以由空中来去。若是有罴族士兵不会飞行,才能走其他路径,罴族大王与妖王议定,不会为难罴族人。我有时候进出森林,也会去一些平时罴族不允许我们去的地方,他也没有为难过我。”
炎珝点头道:“此妖王也许可用!”
“不准节外生枝!”
炎珝扮个鬼脸。
绿汐忽然停住脚步,面前的灌木丛中,出现了一片白色的雾障。
绿汐道:“森林里毒雾烟障上百种,每种毒气避开之法不同,不能轻易用仙法修为。”
炎珝一念道:“若绿汐是奸细,我们今天就死定了!”
瞪了他一眼,心中难免忐忑!
炎珝又道:“生未若是如此,我们就是同生共死了,生未同衾,死却同穴,啧啧!”
猛踢他两脚,可恶!
绿汐视而不见,只道:
“这片雾有毒,白色那一段反而无毒,散布于其上下无色无味的空气才是有毒的。这雾气可以用虚灵诀驱散,再用仙法护体屏息穿过即可。”
炎珝手一伸展开一个透明圆罩道:“这是避水罩,能避水,自然也能避雾!”
绿汐抿嘴一笑,喔,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笑。
“避水罩只在水里有用,我试过,在这里并无效验。”
绿汐拿出一个小小透明之物深深一礼,双手递给炎珝道:“世子,原物奉还!”
嘿嘿!
绿汐又道:
“大部分毒雾都是由树精或者妖修长年累月施法所布,且各有异质,即便是上仙,要想安然无恙的穿过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林中雾气果然处处不同,颜色浓淡气味等等,真是大开眼界!
密林中间横亘着一条长长的山坳,里面稀稀拉拉的长着一种直愣愣齐人高的植物,两片叶子一层层对对相伴,每一株顶端开着一朵深紫色的花儿,大如纨扇。空气中有一股非香非臭,也不像植物花卉的奇异的味道!
距离那山坳还有五百步左右绿汐便已停住脚步道:
“那是葵灵花,不能再往前走了,也不能被阳光晒到。”
方才有獐子精刺探,被炎珝打成原形,绿汐将那抖抖嗖嗖的獐子精往山坳里一扔,只见那几只精怪翻身欲逃,却立即倒地不起,挣扎片刻便再也不动了。
炎珝奇道:“这花不一般呀!”
绿汐方道:“世子说的是,每日阳光照在这一片葵灵花上,会引出一种尸灵虫,细小如蚊,头部有一根细长的喙,叮在人身上吸取人血,且吸血的速度极快,若人类被它叮了,活人立死。即便身为上仙,只要一刻便会昏迷,若是被几只同时叮住了,那几乎就不能逃脱魔掌……”
“有克制之法吗?”
绿汐摇头:“那些迷雾有一些是罴族俘虏的精怪招认了的,有一些是我闯了多次,询问树友,才得了破解之法。这葵灵花和尸灵虫,是那妖王提醒我的。”
“那个妖王也无破解之法?”
“你没听绿汐说它们需要阳光吗?等太阳照不到不就行了?”
绿汐点头道:“它们不吸血时便靠阳光维持生命,太阳下山,它们只能回到葵灵花上休眠。”
炎珝笑道:“夫人聪明!”
我毫无与他斗嘴的情绪,时间有限,这么干等着太阳移位,却很是气闷,便问绿汐道:“不能用仙法护身穿过去吗?”
绿汐迟疑道:
“也许可以,不过我看那妖王也是等太阳晒不到才过去的。”
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穿过山坳,森林又是另一番景象!
阳光洒落林中,琅玕、服常、沙棠等仙树错落分布,飞鸟时鸣,奇花瑞草遍地,单是灵芝就有好几种,夜光芝、隐辰芝、凤脑芝、白符芝等。这些是仙族灵药,也是妖族修行圣物。
“妖王就住在这里,千万不要惊动他!”
这么些仙药养着,不休练成妖王岂不是白费?却听炎珝问绿汐道:
“惊动了他会怎样?”
“炎珝你是不是有病?”
一念之下也怒火冲冲,估计炎珝收到的神念语气也不会太好!
“妖王也是有尊严的,未必会被罴族所用!我得跟他聊聊!”
“鬼熊的修为超过仙界神将,比他更强的虺族首领都不敢得罪这妖王,你惹他做什么?不要乱了我父亲的大局!”
“是,听娘子的话!”
“闭嘴!”
“我本来也没有开口啊!”
可恶!
炎珝忽然扯住我的衣袖指了指前面一棵琅玕树。
这琅玕树的每一根枝叶上结有一颗似玉如月的明珠,然而琅玕树形如翠竹,不辨之下会以为只是一棵生长得灵翠生光不同一般的竹子。
此刻从一株青翠的琅玕树后面缓缓走来一抹全然不同的湛蓝。
耀眼的湛蓝衣衫,手里拿着一根湛蓝的……笛?横在嘴边轻轻一吹,一抹旋律飘荡身旁,恰似将我们三人围困住,束发无冠,湛蓝的发带飘飞在脸庞上,映衬得眼睛也似乎多了一抹蓝色。
然衣服的每一个褶皱,发带的一角,都写满了两个字:狂、傲!
悄悄凝聚水汽,炎珝却向前一步拱手道:
“在下三人擅闯贵地,还望仙友海涵,来日专程登门答谢仙友高义!”
肤色甚白,眼长如凤,面庞线条却十分柔和,却冷气森森!
他冷冷道:
“我非仙,与你非友,何称仙友?”
“仙友未曾位列仙班,是仙友不屑,而非不能!能拒不飞升者强于自然飞升者何止数倍,仙友之能,在下是望尘莫及的,与阁下称友,的确是有点唐突了!”
炎珝也能如此谦逊,折节忍辱?
那人却不理炎珝,径对绿汐道:
“绿汐,日前听闻你被仙族击毙,如今看来却是你投靠了仙族了,你带他们来幽暗森林做什么?”
绿汐折身下拜道:
“蓝先生,大君桓拨还在枭麓手中饱受折磨,树族修行不易,绿汐恳请蓝先生垂怜!”
“幽暗森林与仙界从无往来,你这么做,是要与我幽暗森林为敌吗!”
这位蓝先生话语缓慢字字不带一丝情绪,听来却觉有几分杀气!
绿汐“扑通”跪地叩头道:
“绿汐绝不敢冒犯,多蒙先生垂怜,绿汐才得以活命至今,待救了大君,绿汐便来请罪,为奴为婢或杀或剐绿汐绝无怨言!”
哎,绿汐,你的命,竟有这般苦吗?还是你们身为树族,族小力弱,就只能任意被人宰割!
正要回敬他,炎珝竟将他的扇子往我手中一递,借机示意我别说话,自己却笑对那蓝先生拱手:
“呵呵,先生海涵,绿汐姑娘才回魂,大约还没有清醒。”
又对绿汐道:
“绿汐姑娘,人间那些为奴为婢的事,蓝先生这样的得道之人自然是不屑为之的,你竟糊涂了。”
炎珝竟如此口齿伶俐,三言两语就又颠覆了绿汐的命运?他又对那人道:
“蓝先生丰神迥异,造诣莫测,在下当择日携酒访贤,若能与你这样的高人把酒为欢,便是有幸了!”
那人似乎听而不闻。
炎珝却面色和悦,继续道:
“据说森林中许多生灵被罴族所掳,在帐下听候使唤,我们三人此次前来,只为救出松树一族,释放被掳生灵,蓝先生是幽暗森林的守护者,自然是乐见其事的。”
难道他那句话并非说给绿汐听,而是试探我们的来意?
“仙族放弃幽暗森林数十万年,如今你们倏忽来去,也不问问主人吗?”
语气轻如鸿毛,转眼横笛唇下,一阵清音流出,我竟感觉到他在迅疾之间建了一个结界!
他能如此迅速建了结界,又怎么会让人知晓,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故意让我们“看见”的!
他将笛子一扬,微笑道:“你们两人,一起上吧!”
炎珝一念道:“影妹退后!”同时向我伸手,忙将扇子给他。
绿汐满眼的紧张,眼眶中蓄满泪水摇摇欲坠。算一算时辰的确剩余不多了,我悄声道:“别担心!”
转眼却见炎珝倒在我面前。
哼!真没出息!
那人却道:“紫墟蓝翎,多谢阁下宽宏!”
难道炎珝没输?
仙界遍寻不着的紫墟?有那么多毒雾、葵灵花保护,这里的确难为人知。
“南冥炎珝,承让!”
蓝翎手臂一展,虽是邀请却依旧透着彻骨的冷傲:
“上仙,请!”
执剑一礼!
嗯,有意思!
蓝翎长笛掠至我眼前,能清晰到我能看清它上面刻着一只翠鸟,随之入耳的竟是一阵伴着鸟鸣的笛声!
笛音入耳似有些扰乱心神,哼,云影珠解封最要紧便是收拢心神,形神合一,这点伎俩如何能难倒我?
出云剑划破笛音缭绕,然而以寒柳剑法凝聚八成仙力相拼,竟也赢不了他,心中一阵焦躁,一掌“玉骨冰肌”,刹那间便见蓝翎周身寒气缭绕。
横剑相对,犹豫着是否要拿下,蓝翎竟瞬间已面色如常,冷眼道:“北冥寒冰掌?”
炎珝拨开我的剑上前笑道:
“正是呢,蓝先生,我们时间紧迫,还望先生行个方便,改日炎珝再登门致谢!”
蓝翎转身消失,炎珝拉着我便走。甩开他道:
“你不是想要收伏他吗?刚才怎么不拿下?你到底是被他打败了,还是真的让了他?”
炎珝苦笑道:“我的娘子,此人修为之高,只怕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故意挑战我们有三个原因:其一,若我们行动失败,他可以说他打不过我们;其二,我们成功,他又卖了我们仙族一个人情;其三,他见识了北冥和南冥的仙法。一箭三雕啊!”
我们竟被一个妖怪算计了?
前行数里,遥遥望见一片悬崖在前,深不见底,瀑布飞泉,流落千丈,崖间隐隐云雾,飞鸟争鸣。
正要飞过,绿汐却道:
“这是幻境!公主请看对岸飞瀑,阳光照射之下幻出七色彩虹,一般彩虹颜色浅淡,且极少七色皆备,这个彩虹颜色鲜艳,长久不散。还有那几只小鸟,它们会循环往复的在此地穿梭。若以仙法穿越,便会触动幻境,只随意迈步就好!”
果然一步迈去,眼前仍旧是云冠树林。
若非绿汐带路,只怕我们要穿过这重重雾障、处处幻境,也不知要耗费多少仙力,一般上仙也不知会死多少回!不过最后这一路竟不见有精怪拦路,炎珝却道:
“可能是蓝翎手下留情!”
这个妖王,倒真是会顺势而行!
终于遥望见林中隐隐有帐浮现,还有一些罴族士兵走动,绿汐悄悄道:
“这是最后一个幻境,距离军帐还有十里远。”
炎珝道:“一会儿便在这里汇合,影妹,我把飞天镜放在这里,你们回到此地搬动机关,天罡元帅便可接应!”
绿汐抚着一棵巨大的松树,低声轻语,松枝轻摇,接连成片,似低语而去。
敛去神魂仙迹,贴地飞行片刻,绿汐便指着前方一处灌木笼罩的山坳道:
“那里是罴族军帐!看来他们并未撤离!”
放出风说绿汐因拒捕当场毙命倒是有效。
炎珝却诧异道:“哪里有军帐?”
原来虺族已有布隐身结界之能!
炎珝放下一枚青铜定位镜,旋好枢纽,营地中有一军帐高大气派,绿汐道:
“这是罴族帅帐,是这处藏身点的中心。”
炎珝定位镜放在帐篷一角,这样一来,父亲便已知军帐何在,方圆几许了。
帅帐后面竟有一个小小的仅容几人的帐篷,绿汐小声道:“大君就在这里。”
里面一丝动静也无,一人被穿透了琵琶骨绑缚在一根大木头上面,面目不清,瘦弱无比,浑身新旧伤痕令人不忍直视。
绿汐一声不出只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地。斩断钢索,绿汐忙抱住桓拨,此人气息奄奄,已危在旦夕了。
虽然我们动作很快,但依旧惊动了守卫,炎珝叫道:
“影妹你们先走!”
炎珝索性将沿路帐篷尽皆挑破,我也将所见被掳掠人群、妖族手脚铁链以出云剑挑断,一瞬间军帐驻地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绿汐背负着桓拨贴地急飞,身旁灌木以及树木枝丫都让到一旁,等我们飞过又聚拢过来。一路遇到罴族士兵,都被我一路挥舞的剑气逼退,沿路返回至放置飞天镜处,已有十数个男女树精等在那里,一见绿汐便迎了过来。
林中黑压压过来一群罴族士兵!!忙将飞天镜打开,一道寒光直冲九霄。
说不得,我得经历一场恶战了。
绿汐和族人将桓拨护在当中,还好周围树木繁茂,可用寒冰掌!
然因时间紧迫且罴族士兵源源不断涌上来,冻结时间极短,绿汐等人方腾云上天,最早冻住的那一拨又都能动了。
一波一波的罴族士兵似乎无穷无尽,直让我疲于应付,忽然感觉背心一凉,后背似被一剑抵住,一个低低的声音道:
“你要死还是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