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懒虫,快起床咯~”
纨纨又爬到我床上来了,软哄哄的身子扑在我身上,一个拱来拱去的头钻到我脸旁,两只小手一起来抓着我的脸,掀着我的被子,迷糊中已经习惯的揪住被子的边缘,转头把脸埋进去,嘴里还不忘道:
“走开,我要再睡一会儿!”
“不嘛,姐姐快起来陪我玩嘛,快嘛,快点嘛!”
哦,不对,纨纨不是还没醒来吗?立即坐了起来看看纨纨,笑嘻嘻可爱的小脸蛋,梳好了的双丫髻又在我被窝里揉散了一点,伸手抱抱捏一捏,啊,暖暖的身子,肉嘟嘟的脸儿,转来转去的眼珠,真的是纨纨!
“纨纨,你醒了吗?……”
“姐姐怎么哭了,我早就睡醒了。啊,姐姐你抱得我好紧,我都不能喘气了!”
怀中的纨纨叽叽呱呱不停的说,可是为什么渐渐的没有声音了,身子越来越透明,变成了一个虚无的影子,她明明在笑,可是听不见笑声,肉嘟嘟的身子似轻烟一般缓缓散去,不要……纨纨……不要……
“纨纨……”
“妹妹你醒了?”
谁在叫我?
“妹妹、始影!”
“哥哥,纨纨呢?纨纨呢?”
“纨纨好好的在房里,你又梦见她了?你……常常从梦中惊叫着醒来吗?”
无瑕摇着我的手,神色关切,抬眼一看,弹墨纱幔后面是巨大的书架,身旁是青绿山水枕屏,哦,我在自己房里呢。
“哥哥……你回来了……”
万般的委屈、心伤涌进心头,泪水刹那间喷涌而出……我情愿自己不要醒来,可是纨纨……纨纨你是在提醒姐姐,姐姐不能死,姐姐还有纨纨等着的是吗?你是在责怪姐姐,为何如此任性从云端掉下来是吗?……纨纨,姐姐不会死的,也不会忘记纨纨,姐姐还要救你!
“父亲也回来了,他们说你从云头上摔下来掉在院子里,吓死我了,青玄圣君却说你只受了一点轻伤,调息一下便好!现在感觉怎样?”
哦,是,我嘴里还有一丝腥热的味道,我从云端掉下来了……
可是周身血脉气息顺畅,并无任何不适!
“可能只是在无极宫上不远处摔下来,以我如今的修为,并无任何内外伤!”
“那就好,好好你怎么会掉下来?还是在家门口?”
是啊,为什么?回思今日……啊……心中蓦然大痛……为什么,我曾经历过血脉筋骨撕裂之痛,为何这个痛,我竟承受不了……
“今天来回奔波,太累了,看见到家了就大意了……”
“唉,你今天确实太累了,怎么没带灵儿呢?往返天庭几次,又去方丈山,又是去人间,虽然在仙界只一瞬,可是在人间的时候,也是实实在在的算时辰的,你好好休息,明天不要出门了!”
我怎么睡得着?睁眼闭眼都是琯朗冷漠冰凉的眼神、流苏树的枯萎、瑶姬的奚落和嘲笑……脑子好胀,好痛……
“哥哥别走!”
抱着哥哥的手不想放!
“我陪着你,怎么忽然这么黏人了?”
“我想你了,也想纨纨了……”
“纨纨的伤急也急不得的,你比纨纨还能哭呀,她从小到大多半都是假哭!”
“可她哭得好惨,活灵活现,跟真的一样,骗了我好多次!”
“咱家有个鬼灵精呢,也不知她怎么学的,还会猫叫和狗叫,各种动物叫声,她学的狗叫连小豆子这个狗妖都能骗得过!我也真是佩服她!”
有人敲门。
“什么事?”
“世子、公主,天庭月老仙师和琯朗仙君来了!”
无瑕笑道:“这是什么组合?琯朗怎么会跟月老仙师一起来?”
“月老仙师带了表礼二十四端,王上正在大殿接见他们呢!”
无瑕笑吟吟瞧着我道:
“这倒怪了!这是要给谁议亲呢?”
表礼二十四端,这是议亲的礼!议什么亲?给谁议亲?北冥有丧啊!
可是琯朗来做什么?他今天对我那么冷漠、刻薄……他是来解释的吗?可他冷峻的态度,对瑶姬的每一个眼神,都还刻在我的心上,他要如何解释?
“好像是给公主提亲,婢子路过时,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告诉我的!”
琯朗来提亲?怎么可能呢!他今天才对我说了那么些冷酷的话,怎么可能来提亲,何况哪里有自己给自己提亲的?
难道白天的事,是我在做梦?还是现在我在做梦?拉开右手袖口,那伤口明明还在,略一运气,便隐隐生疼,至少现在不是梦!
“你们两个搞什么鬼?琯朗是要在四级联军建立之前先议定婚事吗,怕你跑了?”
无瑕笑吟吟看着我,哦,哥哥,你还以为你妹妹是个人人都稀罕的宝贝吗?
“不可能!”
心中矛盾不堪,可是我心里竟还有一丝希冀,难道琯朗真的是来提亲的吗?在云霄宫的那一幕,瑶姬的话,难道会是梦?就像我昨夜做的梦?我梦到她伸手问我要什么,今日就见她在云霄宫,拿走了我最重要的人!是梦吗?
可是如果是梦,我又为何会从云端掉下来?到底什么是梦,还是我今天所有的记忆本就是现实?现在才是梦?
“你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入神?要不要我去看看琯朗到底来作什么?”
不论是梦还是现实,我又怎能视而不见?
他现在竟来了北冥,还有月老仙师相随,难道他真是来提亲的?因他没有父母,所以自己前来?
来到含光殿前,须眉长白的月老仙师刚好从大殿出来,只得上前见礼,月老一脸好事将近的神色举着婚书对着我笑道:
“北冥王还未同意,琯朗还在里面呢,我现在可就等公主用印了!”
虽然在月老面前偷听有点尴尬了,不过管他呢!地主之谊就让无瑕去尽好了。
“琯朗,我一直以为你是至诚妥善之人。你今天说这番话,你当我玄墨的女儿是草芥么?”
父亲的语气难得如此激烈,琯朗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北冥王请息怒,且听晚辈一言。名义上虽然四极归天庭统属,然而天庭对四极有封将之权却无统领四极之能。现今虺族之势已然泛滥中土、四极,若天庭和四极不能联盟,虺族势必攻城略地侵害四方。四极之中,北冥王是仙界战神,四极统领本非您莫属。昆仑、蓬莱虽能合作,然若南冥和北冥联姻,四级才能真正联合!”
“仙界有事,我四极王廷自当奋力一搏,倾尽所能消灭叛乱。若是天庭信不过四极,以我玄墨对蓬莱王、昆仑王、南冥王的了解,我可以保证他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消灭虺族。”
我为父亲捏一把汗,北冥尚可,然而其他各王,如何能保证他们没有其他心思?
“北冥王是否还记得半年前的那一声巨响?您可知这并不是第一次!”
琯朗知道?他怎么从来没告诉我!
“噢?”
“上一次是在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相斗之前,北冥王应当知道这后来发生了什么!”
那一次,是世界毁灭,天地重归混沌。难道这一次也会这样?
“你是说,这次虺族也可能毁灭天地?”
“正是。百万年前便是天庭无能,放任水神和火神战乱以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仙界不存、人类覆亡,百万年经营毁于一旦。如果这一次天庭和四极不能联合,后果殊难预料。而四极联合最大的障碍便是北冥和南冥。你们都是水神和火神的后代,据我所知,百万年来,北冥和南冥从未联姻,若是此次能联姻,则天庭、四极才可能真正联合!”
“天庭指定谁做统帅,我玄墨定然遵奉号召义无反顾,为何一定要联姻?”
“能为四极统帅者非北冥王莫属,北冥王纵然高风亮节,可惜天庭诸将帅、四级其余诸王并无此能力。”
“那为什么定要始影嫁过去,而不是南冥公主嫁过来?”
“南冥王看中的,便是始影公主的天眼,只有始影嫁过去,南冥才答应联合,四极联军才能真正建立,奉北冥王为四极统帅。还请北冥王和始影公主不要怪炎珝,一则联姻是我向天帝提议的,二则南冥王虽然趁人之危,但是炎珝对始影却是真心!此外晚辈尚有一言请北冥王斟酌。若是北冥和南冥联合,天帝虽然知道这是眼前最好的做法,却依旧会对北冥心存忌惮,还请北冥王早做打算。”
是我听错了吗?这是琯朗的声音吗?他竟要我嫁给炎珝?
父亲沉默半晌。
“你有何建议?”
“令无瑕归天罡元帅帐下效力!”
“琯朗,你思虑得如此周全,就不能周全你自己么?你曾请求我允许你和影儿来往,这么久以来我也看得出来你对影儿情深义重,为何今日却是你来为她和炎珝议亲?方才见你和月老仙师进殿,我以为你是来要我答应将影儿嫁给你的!”
琯朗不仅要与我决裂,还要给我和炎珝议亲,难道怕我纠缠于他迫不及待的把我甩开?
琯朗,我真是白认得了你!
“我与始影,已然缘尽,北冥和南冥联姻,天上地下,提亲之人除了我,没有人更合适了。”
呵呵,的确他最合适,最稳妥,最擅长!
我长着一双能看清隐身人的眼,却看不透人心!
“那你上覆天帝:我玄墨必定为这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这门婚事,我绝不答应!”
“南冥王只此一条件,恳请北冥王为天下苍生再考虑考虑!”
“哼!我玄墨的女儿又不是筹码,考虑什么!”
“北冥王……”
“琯朗,你一向有着冷静的头脑和谨慎的判断,我知你智计无双,这里没有别人,是什么事必须要牺牲你自己和影儿,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晚辈少不更事,对不住始影公主,北冥王若有责罚,琯朗绝不推诿。自今日起,晚辈和始影公主不再相见。”
除了让我不要纠缠他,让瑶姬言辞咄咄羞辱于我,还要用提亲来摆脱我!我们之间一句“少不更事”就完了?
禁不住泪如泉涌,双手紧握着愤怒的闯了进去。
“琯朗你以为你是谁?你想叫我嫁谁就嫁谁?炎珝早已向我求婚,现在不是你要我嫁给他,是我喜欢上了他,是我自己要嫁给他!”
琯朗却冷冷道:“既然公主应允,北冥王若赞同,晚辈便向天帝复命!”
“对,我心甘情愿嫁给炎珝!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南冥任何人不能干涉我救纨纨!”
“这一点在下早已向南冥王言及,婚书上必然有此一句,公主不必担心!”
我能感觉到说这句话时的咬牙切齿,更因了琯朗的冷漠浑身颤抖。冲出大殿夺过月老手上的婚书盖了印。月老眉眼都凝成了一片欣喜的道:
“公主万千之喜!这门婚事由天帝恩赐,特事特办,婚期天帝也早已拟定,五月初一便是黄道吉日,到时礼成,小仙还要来讨一杯酒喝!”
琯朗向父亲行了一礼便扬长而去!
我颓然坐地,这到底是怎么了?
纵然天下大乱,我的感情不算什么,也不能这样欺骗算计我!!我和琯朗真的结束了?我算是答应了要嫁给炎珝吗?是不是真的要嫁给他了?
“影儿,你是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你这印一盖天帝立刻就知道了啊!”
印章一落便见一道红光直冲九霄,此刻殿中的硕大水镜里已经传来天庭众仙的一片恭贺之声。
我不知道拖着裙子坐在地上鼻涕眼泪一堆的我到底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琯朗他如此看轻我,如此的视我如草芥……
“我去请天帝撤回婚书!无瑕看着你妹妹,无瑕!无瑕?人呢?”
“不!我就要嫁!”
父亲焦急的要赶去天庭,事已至此,嫁给谁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现在脑子不清醒,别胡闹了!”
“不,爹爹,就算天帝答应,我也不会撤回婚书!”
“影儿,你不觉得琯朗今天很不正常吗?这件事不对劲。我去天庭,你冷静点想想!”
我还想什么?他竟要我嫁给炎珝,呵呵,嫁给炎珝!说得好,北冥和南冥联合才能四极一统,所以他要牺牲我!他奔走上下促成此事,呵呵!他这是要建功立业?好,好得很!他既说为了我差点没命,我便如他所愿,还他的情,让他建功立业!
“父亲,我很清醒。琯朗他早已叫我不要……不要纠缠于他!我……”
“影儿……”
“父亲,我有点累了……”
我只觉得此刻思路清晰无比:琯朗他是为了博取功名,什么感情,在漫长的一生中,太过虚伪!天庭和四极之间,有多少婚姻是你侬我侬相爱永久的?天帝未继位之前,花了几百年追求天后,早已成仙界佳话,可现在呢?天帝后宫嫔妃亦有数十人之多!爱情是最靠不住的,爱的时候恨不得朝朝相守,不爱的时候便弃如草芥毫无怜惜!
熄灯入被,却又泪湿枕衾,重燃灯盏看着镜中红红的双眼止不住泪流。恼恨自己不能抑制的想念他,这样一个负心人,何足挂念?今日起,我不再与他有任何关联。我不能再想他,我也不想待在北冥,在这里只怕四方而来的恭贺之声将不绝于耳!
“影儿!趁着旨意未到,你把印章给我,我去退婚!”
父亲一早便在门口,他眼中布满血丝,只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我不敢看他的眼神,他着力培养的女儿,竟这般任性的要离开他了!
“不!”
“你怎么能嫁给炎珝?琯朗他虽什么都不肯说,可相信为父,他一定是……”
“父亲,求您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他了……他已经明明白白告诉我他对我只是逢场作戏,他已经另有她人了,难道您要我去求他吗?我可以没有爱情,北冥不能没有尊严!”
“影儿……”
“您不也是喜欢炎珝的吗?”
“可是你不喜欢啊!你听我说,什么尊严都不重要,你让我……”
“琯朗说他为救我差点丧命,我不要欠着他!何况若是我嫁入南冥能联合天地四极联合御敌,那我心甘情愿!君子一诺,我虽是女子,也不能辱没了北冥的信誉。”
“仙界有敌,我粉身碎骨便是,还不至于用你的幸福来换取什么合作!!何况此番议亲有如和亲,我北冥怎能有此大辱?”
呵!天地之间,唯有父亲才会这般爱护我。若撤回婚书,只怕南冥王恼羞成怒,合作自是不成了,而父亲又要为此付出多大代价?
“父亲,且不说这天下如何,如今北冥身负家仇,于公于私,我都是不能撤回婚书的……天帝给了我任务,我要去人间!”
天帝的任务恰到好处,我不想留在北冥,仙界的恭贺和质疑我一点儿也不想听到。
琯朗,你救我一命,我顺你的意还你的情,从此两清!
从今以后,你莫思量我,我也不思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