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阿嗔感受着愈加猛烈的风,不再理会戴舒,向前几步走到戴先生身旁,快速说道:“大致就这半个小时内吧,您先把东西整理好。”
其实戴山远的行李早就备好了,不过他还是点头道:“一定!”
刘阿嗔此时当然没有时间关注戴先生的事情,事实上,他发现时间并没有预想的那样充裕。他快速走入后舱,把身份证放在在角落里的大箱子上,只听“嘀——”地一声箱子便打开了,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五个氧气罐,五套潜水服。这正是组织里的高明之处,即使发生意外,所有人的性命都必须绑在帮派里当事人的身上,也正是凭借这类手段,组织才有了如今说一不二的地位。他没有多想,迅速把箱子里的行当拿出,搬到甲板上,高声把所有人都招呼过来。只见刘阿嗔神色严峻,第一次对此次的行程解释道:“咱们这次是偷渡上去,至于上去后的相关事宜大家请放心,上面特地交待过,一切都已经就绪。”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几个人,果然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戴舒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苍白。他看着小姑娘吓得不轻,笑着说道:“想必大家应该猜到了的。”
戴先生抖了抖嘴唇,望着天空自语道:“七年前外星人毫无征兆地降临地球,来者不善,一张嘴便是以修路这样荒诞的理由扬言地球必须炸了。那时候人类是多么兴奋啊!”戴先生闭着双眼沉浸在回忆中,“虽然来者带有恶意,可人类毕竟在这世界上孤独了上万年之久啊!全世界上所有国家联合起来空前团结,想着就算打不过也应改能坐下来好好谈谈,毕竟一颗恒星,怎么能说炸就炸?”
戴先生的嘴角上扬又自嘲道:“没想世界上这么多国家首脑到经过一百多天的讨论,终于决定使用核武器轰开遮盖在天空中的罩子后,全世界几千发核弹打到天空中,撞击到那层无形的壁垒。这么多核弹,核弹啊!结果呢?只在天空中泛起一团团遮天蔽日的烟火,在大气层的边缘一朵朵火花整整燃烧了三个月!三个月!地球上的通信全无,不分昼夜,红色的天空像是地狱一般!”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戴先生,此时世界仿佛只有那风声浪声与戴先生的声音。刘阿嗔一直知道这些文化人不好惹,一言不合便要死要活的事情并不少见,所以现在连个屁都不干放,他悄悄地瞥了眼戴舒,只见她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刘阿嗔心里诽谤道,这些事情有什么值得新鲜的,当年不都是一起过来的吗?不就是在那日子里,他参加了游行,亲眼看着那官员被果园的大儿子把头砸破然后举起高呼“NO WAR”的嘛!后来自己还接盘了天堂岛东边这一带最大的势力,名副其实地成了地头蛇。这些轰轰烈烈的事情自己难道还要仰天长叹吗?不过他虽这么想,但心底还是蛮佩服这些疯子或者随时都可能疯的人,毕竟当世界需要热血的时候,他们站了出来,像他刘阿嗔就不行,他知道自己是个俗人,顶多做到给你从哪搞点热血的事情出来,无关勇气与魄力,只是他感觉为了别人就这么死去,不值得!
戴先生感受着愈加强烈的海风,继续说道:“五年前世界秩序才慢慢恢复,各国终于回过神来,开始向月球发射飞船,建立基地,没想到外星人也不管。后来每月都有成千的火箭从世界各地飞向天空,恰似夜里逆流的星辰,甩着长尾,带着人类的希望。”
戴先生此时早已不是温文尔雅的男子,更像个气吞山河的侠客,他并未沉默,高声呐喊:“四年前外星人什么狗屁人道主义,竟然要接收地球的难民,但何止千不存一这么少,毕竟,这艘船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去的!”
他望抬头望向停在高空中的小点,面带悲伤与壮烈:“没想到,最后我还是也俗气地争着上这艘耻辱的飞船!”不过他的目光愈发坚定,“就算偷渡我也要上去,毕竟人活着才能做事情!”
这句话属实震到了刘阿嗔,虽然心想着原来您戴先生说了这么长就像说这一件事情哇,但是他终于明白为啥袁哥对待戴先生如此热情,他知道,世界上永远都需要戴先生这样的人,不由得整了整心情,难得正式地说道:“戴先生,您不必悲伤,我妈妈就老是安慰我生者是死者的延续,所以您一定不要悲伤,自己在天上过的更好,才是对地球上的人最好的回应!”
“是!刘先生说的属实在理。”苏太太和声说道,双手紧紧地握着戴先生的手掌。
“失态了!失态了!”戴先生连声说道,“不过有些话总归是不吐不快!”
“哈哈!”刘阿嗔爽快地笑了笑,询问道:“那咱继续?”
“嗯嗯,快说啊。”戴舒结果话茬,催促道。
“这次偷渡是搭着外星人接引地球最后一波生物的便车,这里这么多鲸鱼想必大家应该猜到到咱们头顶上的飞船是专门接引鲸鱼的了吧。”刘阿嗔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顶多再有二十分钟,就会有水柱冲天而起,我们便跟着水柱让他们把咱当成小鱼小虾一起吸上去,至于到达目的地后什么境遇大家不必担心,自然会有人来接应。”
虽然刘阿嗔说得轻松,但大家不禁一头冷汗,小贝儿显然想到了什么,提醒道:“这只有五个氧气罐和五套衣服。”
“所以你和我用一个氧气罐,至于衣服虽然大点,但你必须得穿着。”刘阿嗔见小贝儿嘟了嘟嘴巴,缩着脑袋,心道,现在知道难了?他继续说道:“中间有三点要注意,一是一定要注意海中的各种垃圾,尽量避开……”
“那要是避不开呢?”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戴舒打断道。
“你听我讲完。”刘阿嗔翻了翻白眼,说道:“所以大家等会儿尽量找一个鲸鱼,抓住它的鳍,一定不要抓尾巴,还有可能会有鲨鱼章鱼之类的东西吧,记住到时候不要惹他们就行。”
“怎么听着这么不安全……”戴舒还没讲完,声音便愈来愈小,直到后面完全消失。
“另外一点是水压,因为咱们必须要赶在第一波入水,要不后面的水压人类肯定承受不住,要是运气差,鲸鱼非要往下游,那就果断换掉。”刘阿嗔观察着人们的神色,接着把第三点说完:“第三点是最重要的,因为海水虽然不是寒流,但也比我们体温低,尤其是到后面水会从海底抽取,那时候温度只会降低不会升高。所以泳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保暖,然后就是放在泳衣左手旁的两只吸管,红色的是水,白色的是高热量的流食,要是冷的话一定要游一游,虽然水流肯定不平稳,但还是人能控制得了的。”
其实说这些话刘阿嗔一点底气都没有,不过在场的各位都等着他的话,所以他不得不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随即他突然一拍脑袋,补充道:“水可以扔,但流食一定要留着,因为有泳衣的原因,海水稀释水分没那么明显,但一定要控制身体温度!”
“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家纷纷回应道,然后各自取了自己的包裹,来到甲板上穿戴泳衣。虽然现在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的心中愈加沉重,尤其是戴山远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惴惴不安,虽然早就知道不会那般简单,却也没想到会这么难。
“没关系,这不有刘先生和老郑的吗?咱们别操心,管好自己就行。”苏珊握住戴山远早已粗糙的双手,目光如水,说道:“我再嘱咐两句去。”
“嗯。”
“呀呀呀,您两位到现在都要你侬我侬,可要酸死我啦!”苏珊还没转身,戴舒那颗古灵精怪的脑袋便从他们二人的缝隙间挤了进来。
“到时候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尽量和你陈叔叔在一块。”戴山远说道。
“哦哦,明白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苏珊见戴舒的目光不经意间瞟向刘阿嗔,那点心思,她怎么会不明白?于是和声道:“你郑叔叔水性也是很棒的,想当年和你爸爸在外面玩,那场面真地算得上是如鱼得水。至于刘先生,虽然水性可能比老郑还好,可看现在的状况……”苏珊的目光看向正在往小贝儿脑袋上套泳衣的刘阿嗔,心想虽然是个浑人,但这一天多的时间相处下来,她看刘阿嗔越来越顺眼,渡过这一劫后,要是真肯给她当女婿,比那些埋头做学问、科学的人肯定不差。
“知道啦知道啦……”戴舒自然不明白苏珊心里所想,只在心里嘟囔着,自己以前怎么不知道郑叔叔的水性有那么好?
“哈哈,确实,小舒,等会儿妳一定不要离我太远,郑叔叔我当年可不比那小伙子差!”郑义早早地便把所有的设备装好,黑色的泳镜戴在头顶上,漏只露出刚长出没多久斑驳着些许白色的胡子,来到他们身边笑着说道。
“嗯,我当然知道郑叔叔可——厉害了!”戴舒看着郑义不知什么时候长出的白胡茬,故意像小时候那样拉长了声音,惹得一片轻笑。
他们四人正在做最后修整的时候,刘阿嗔刚刚为小贝儿装好所有的装备,他看着拖着长长的泳衣、背着可能和自己一般沉的氧气灌、沉默不语的小贝儿突然打趣道:“怎么了你,当时抱着我死缠烂打的那股子劲去哪了?”
“早知道这样子,我就不来了。”小贝儿红着双眼,压着自己的情绪说道。
“呵!还能耐了啊你!”刘阿嗔蹲下来正了正小贝儿的泳镜,其实泳衣本来就有弹性,所以男孩穿起来被没有过分的大,他又检查了一下后面的氧气罐和吃食,说道:“跟着我混我就要罩着你,想当年那个叫什么王贱贱的熊孩子哭着求我,我转身便朝着他的双腿插了一刀,从那后见我一次跑一次,你这用你阿嗔阿姨的话来讲,就叫做‘身在福中不知福’。”刘阿嗔又撇了撇嘴,呢喃道:“若不是看在你家就在我后面的份上,我何苦呢……”
男孩想着王剑眉当时的窘样,“噗嗤”地便笑了,说道:“你难道不知道王剑眉是你家对门?”
这次轮到刘阿嗔傻了眼,抬手便朝着男孩的屁股上扇了一下子,“还用地着你说。”不过他还是在心里恍然,怪不得每次出门都不怎么见对门,即使偶然碰见那家男人看他的眼神还怪怪地……
“这是氧气管,吸一口停三分钟,时间应该不短,所以能省就省,然后白色是食物,红色是淡水。这两个……”刘阿嗔犹豫了下,继续说道:“也省地点吧。”
“嘿嘿,刘阿嗔,你说咱俩这算不算共患难了?”小贝儿睁着大眼睛盯着刘阿嗔,目光闪烁。
“这都不算,那啥算?”刘阿嗔翻了翻白眼。
“哇,那我就算死了也够本了。”小贝儿竟然一脸正经地对刘阿嗔说:“刘阿嗔,要是我坚持不住了,你一定不要管我啊,我就算真的死了也够本了。”
“你这什么话?”刘阿嗔一巴掌差点把小男孩头上的泳镜大下来,傲声道:“你他娘也不去天堂岛打听下我刘阿嗔的大名,我罩着的人,阎王爷也收不走。”
小贝儿缩了缩脑袋,心道谁不知道你刘阿嗔的鼎鼎大名,就算你没有把刀插到过我裤裆里,我也不敢骂你娘,可你看你,张嘴闭嘴间都敢把天堂岛上所有人的娘都骂一遍,不过他的脸上嘻嘻一笑,“那我顶不住了,可要来救我啊,我这么小,还不想死呢!”
刘阿嗔自然不知道身边男孩心里的小心思,只感觉到底还是小孩子,能活着就是幸福。他感受着愈加大的狂风,静止的船慢慢地随着水流移动,他示意大家抓住船的栏杆。渐渐地,水流越来越快,他看着无数的水滴瞬间从海面缓缓飘出,撞到他的脸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果然还是他妈的苦地让人咧嘴,转头看了看那四个人,郑义伸出手臂示意一切顺利,他点了点头,也伸出手臂,示意随时准备跳。
戴舒哪里见过这等阵势,紧张地身体不停发抖,她看着刘阿嗔赤裸着臂膀,结实的肌肉在灿烂的阳光下竟然熠熠生辉,细长的双腿尾部拖着长长的脚鳍,她不由得突然想大哭,风中的海水愈加密集,很快便遮盖住了她的泳镜,即使如此她依然知道自己怎样入水,之前父亲早就叮嘱过她,不过抬腿埋头一跳的事情,可她就是害怕想哭,她感觉自己一会儿的一跳不是跳向了灿烂光明的未来,更像是跳入无底的深渊。右边的母亲突然握住她的手掌,温柔却有力,一转头却仍然是一片模糊,她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涌出眼眶落入泳镜里,可她依然无能为力,感受着愈加快速的船,身体依旧不停地颤抖,猛烈的海风把她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吹到空中,瞬间便被漫天飞舞的海水浸透。她颤抖着,突然一只结实的臂膀搂住了她,她的身体瞬间便不再颤抖,只听见郑叔叔在她耳边边大声说道:“一会儿跟着我下水!只管游!”
“好!”戴舒也大声回答道!
刘阿嗔心中也异常紧张,抓着男孩的左手不知为何没了直觉,动了动手指,还在,猛然回头,却发现男孩咧着笑脸,朝着他没心没肺地笑着,他也冲着男孩咧嘴笑了。感受着天空中愈加真实的吸力,刘阿嗔的呼吸逐渐悠长,他明白即使自己天赋异禀但此次出海注定要比别人更加艰难,所以他愈加认真地调节自己的呼吸。
刘阿嗔紧紧地盯着水平面,等到漫天的海水终于不断减少,戴舒那头长发也湿漉漉地在空中飘扬,他看到船底突然离了水面。“跳!”刘阿嗔大喊,然后左手猛地用力把男孩扔入水中,与此同时左手用力,身体如鱼般一跃,几乎与男孩一同入水。世界顿时一片清明,他抬头看着水面上的轮船不断升空,速度更加快,身先士卒地在天空中飞翔,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转头便见到男孩摆手冲他打招呼,他看着从男孩嘴里肆意上升的气泡,一阵肉疼,挥了挥手示意男孩跟着他。虽然是这么说,但其实脚鳍在他脚上穿着,所以一直是他推着小孩在游,这时候他水性的天赋才算是真正派上了用场。
小贝儿被刘阿嗔推着,脑袋却四处张望,看着碧蓝的海水,一脸兴奋,在他体下,是一片深邃迷人的大海,大海啊!像那同样深邃迷人的夜空一般,从小便是他的想望!正如刘阿嗔所说,他虽然在海边出生长大,可他生来便像其他孩子一样,从未如海,谁能想到,有天他小贝儿竟然被刘阿嗔推着在海中遨游,而目的地,是那夜空!
由于他们同时入水,虽然因为水流旋涡的缘故批次分离,但距离不远,相互之间一眼便能够望见。刘阿嗔定了定身形推着男孩先朝着最近的戴山远夫妇游去。
“呜——”一阵长长的幽鸣从深海中传来。
刘阿嗔此时没有像男孩一样的心情去观赏那水下上千条鲸鱼三五成群的彼此甩尾游动,亲昵问好。游到戴山远夫妇附近,相顾示意,没有浪费时间寒暄便又一同朝最远处的郑义与戴舒方向游去。刘阿嗔心道别说这夫妻两位看似弱不禁风,可到了水里竟然毫不慌乱,一看就是在大灾变之前特地练过的人。
苏珊想到在船上不断发抖的女儿,速度不由得快了些许。戴山远看着刘阿嗔或是推或拖带着个八九岁的孩子速度竟然丝毫不比他们慢,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事实上除开不能呼吸外,刘阿嗔此时无比畅快,他双腿并拢甩着长长的脚鳍比鱼更像一条鱼。
不大会儿功夫,他们六人便最终汇合,只见四个修长的身体在冲天而起的水柱中缓缓而行,除此之外还有个被人拖着走的孩子,倒是只穿一条大裤衩的刘阿嗔极其像条原始未开化的人鱼,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