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四年十月二十八日。
房府。
听着屋里的妻子卢氏惨叫声,房玄龄恨不得以身代之,在外面等了几乎两个时辰了,房玄龄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他知道夫人这次生产绝对出了问题,更是为稳婆的话打破了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模样。
……
想自己年轻时一直为功名奔波劳碌,几近而立之年才娶妻成家。
房玄龄是家中次子,而父亲又是那以清白传家的房彦谦,房家虽是百年官家,自己早年过得要说有上顿没下顿是不可能的,但要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是在说笑罢了。
而妻子卢氏自嫁给自己后,从未介意这和自己曾经在范阳卢氏作为卢家嫡女是相去甚远的生活,更是在房玄龄有一次病重垂死叫她改嫁时决定和自己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从那以后,房玄龄就彻底中了妻子的毒,越发不忍心妻子继续陪自己过着清苦的日子,便在李渊起兵后毅然决然的投身秦王府,成为秦王李世民的一名幕僚,为李世民出谋划策,招纳贤才,只为一博功名封妻荫子。
现在,自己已经跟随秦王攻下洛阳,生擒王世充和窦建德,为大唐同一了北方,以秦王的才情以后上位称皇也大有可能,可以说房家的好日子是指日可待了。
结果爱妻这次生产竟然进去了如此之久,屋里的惨叫声感觉也远没有刚开始时那般有力,房玄龄从爱妻那越发虚弱的声音里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越发的不安起来,生怕听到什么坏消息。
但根据墨菲定律,凡是你越不想发生的事就越会发生,从屋里出来的稳婆打破了房玄龄的妄想。
只见那号称长安第二稳婆的更年期大妈对房玄龄说:“房长史,现在房夫人分娩已经快两个时辰了,恐难以两全,而且夫人这次大伤元气,有可能再也无法生育了,请房长史速做抉择,保大还是保小?”
房玄龄如遭雷劈,一时间愣在原地了。
见到呆愣住的房玄龄,稳婆急切的说:“房长史,保大还是保小,请速做决断。”
“保大还是保小……”房玄龄低声呢喃,然后凄声说:“保住夫人,我不管你要怎么做,我夫人必须给我平安,如若不然……”
房玄龄没有再说下去,但未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自是所有人都明白的。
虽然被房玄龄威胁,但稳婆还是说:“房长史请放心,夫人一定平安无事。”
说完稳婆便再次走进屋子里。
……
在外面的房玄龄自言自语的说着:“夫人,我怎么能让你死去,我们的好日子就快到了啊,我现在已经是天策府长史了,我们的好日子就要到了,你也一定不许走。”
房玄龄身边的房遗直和房遗玉两兄妹也和他一样在产房外苦等了近两个时辰,房遗直还好说,但房遗玉却有点坚持不住了。
怯怯的问房玄龄说“爹爹,娘亲进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出来,不是说会给我们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吗?怎么还没有看到弟弟妹妹在哪里?”
房遗直终究是房家长子,比房遗玉年长几岁的他自然知道房玄龄之前对稳婆说的要保大是什么意思。
现在,粉雕玉琢的妹妹说这话无疑是在对着房玄龄伤口上抹盐,他生怕现在明显情绪不对的爹爹会打胡言乱语的妹妹。
连忙开口说:“爹爹,是遗直的错,遗直没有教导好妹妹,让她说浑话了,您要罚就罚遗直吧,妹妹还小不懂事。”
房玄龄听到他们的话才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急切的房遗直,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他的头。
过了许久,房玄龄才苦笑着开声道:“遗直,你们爹爹我什么时候对你们发过火,竟然让你觉得我会为玉儿的话处罚你们。”
房遗直仿佛大受鼓舞,开始作死:“爹爹不难过吗?弟弟是不是要死了?您不是应该伤心麽?”
“……”房玄龄脸色更加黑了,盯着这个颇有房家风范的儿子说,“遗直,你是要气死你老子吗?”
“爹爹,遗直不敢,”房遗直一脸茫然,“遗直怎么会想要爹爹死呢,遗直只是看到爹爹太伤心了,不忍心爹爹难过的样子,不过我不知道怎么劝慰爹爹,只能让您生我的气那爹爹就不会伤心了。”
房遗直那稚嫩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更是几不可闻,不过房玄龄听出了他话语里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成熟,仿佛这个孩子突然长大了。
而房玄龄听到这话眼眶不由得湿润了,对着房遗直低声说:“遗直,你妹妹等的累了,你带她去休息吧,不要累坏了,让爹爹一个人等着就是了。”
房遗直一愣,还是说“是的爹爹,我这就带妹妹去休息。”
房遗直说完就拉起妹妹的手离开了。
看着房遗直那小大人的模样,房玄龄低声说:“夫人,咱们后继有人了,即使再也没有更多的孩子那又怎么样,我们房家已经后继有人了。”
突然,原本万里无云的暖阳当空的天上绽放出一道笼罩整个天空的雷网,仿佛末日般的景象令人窒息。
而屋里房夫人卢氏的叫声也戛然而止,而房玄龄也并没有听到婴孩的哭声,在心中已经对孩子们能下来的可能感到绝望,只是在祈祷夫人能够平安。
可是却稳婆走了出来,对房玄龄报喜:“恭喜房长史,夫人和小郎君母子平安。”
“这也是那孩子命不好,不关你事,吾妻安好?”房玄龄没有把稳婆的话听进去,而是问“吾妻安好”。
稳婆一愣,随即就明白了房玄龄没有听清她刚刚的话,于是重新对他说:“恭喜长史,贺喜长史,母子平安,夫人和小郎君都好好的。”
房玄龄这次听清了,眼睛顿时睁大,激动的说:“你说的是真的,我妻儿母子平安?”
“是的,长史,尊夫人和小郎君都好好的,”稳婆也感到不可思议,说,“夫人在吃堕胎药前就把孩子生了出来,房长史不用担心了,夫人也没有让那药伤到根本,将养几年就可以继续生育了。”
“哈哈哈……”房玄龄喜极若狂,“吾妻儿安好,吾妻儿安好,哈哈哈……来人,给稳婆看赏。府里所有人例钱加倍。”
“谢长史赏……恭贺长史喜得麟儿。”
“谢长史赏,恭贺长史喜得麟儿。”
……
在所有人的恭贺声中,房玄龄想起自己之所以认为孩子死了的原因,不安的说:“缘何不见吾儿啼哭?”
“……”稳婆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看到她这副样,智谋无双的房玄龄怎么可能不知道为什么:“我儿是不能开口么?罢了,这也是他的命。”
稳婆开口劝慰说:“房长史,请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房玄龄大怒道,“吾儿活的好好的,我节什么哀?”
看着战战兢兢的众人,房玄龄知道自己失态了,对稳婆说:“我可以进去看看妻子了么?”
得到肯定的回答,房玄龄便对所有人说:“夫人已经顺利生产,大家各自散去吧。”
房玄龄没有对其他人发火,只是心里对孩子的愧疚越发深刻,在心中默默决定必要让命途不幸的二郎将来能荣华一生,也坚定了他支持秦王夺嫡的决心。
……
秦王府。
说来也巧,在自家头号老参在产房苦等的时候,大名鼎鼎的秦王李世民也站在了秦王妃长孙无垢的产房外面。
时年24的李世民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那张帅英俊果毅脸上带着一思忧虑的模样轻而易举的俘获了周围侍女的芳心。
但他们也知道不可能,因为现在的秦王哪怕加上从洛阳带回来的韦珪也只是有了三个有名分的女人,分别是王妃长孙无垢,侧妃杨如意,以及刚入门不久的韦珪。
她们又怎么可能会有机会,李世民又岂会留下荒淫的名声阻碍自己夺嫡的路?
……
和房府那生死在天的情形不一样的是,秦王妃这次生产很顺利,小半个时辰过去后,在满天雷霆的迎接下秦王嫡长女也呱呱坠地。
值得一提的是,她出生的时间和房府二郎君是完全一致的……
和房府一样,李世民赏赐了全王府的人,不过不同于房府有坑,房玄龄庆幸而又遗憾的大赏,秦王府完完全全是兴高采烈的庆祝的。
长孙无垢这次生了女孩对李世民这个女控的老子来说无疑是给了他极大的满足。
……
太史局。
李淳风看着那满天的雷霆,心中不断推演,最后一口血喷了出去。
“何人出世,竟有漫天雷霆相随?”
……
四川成都,一座无名山上,鹤发童颜的袁天罡心有所感,起卦一算。
“长安麽?果然是天下之长治久安之所,圣人降世于长安,我也该去看看了,纵没法与之想结识,也要看看这圣人究竟因何敢称圣。”
……
神州大地,有人只是一顿便继续行事,也有人默默地往长安而来。
……
西亚,麦地那。
真在传教的默罕默德突然停了下来,抬首望向东方,所以他的方向,那正是大唐长安。
……
出了中土,世界各处那些对此有所感应的人很多,但正真在意的却寥寥无几,因为有圣人命格未必真的能成圣,太多天骄默默无闻了,更何况那深受儒家毒害的中原?即使这次的“圣人”天资再好又如何,在中土也得给养废了。
……
但不管怎样,“圣人”降世总是让那些“得道之人”新潮起伏的,尤其是和大唐同一阵营的道士,这对
大唐的正统性给了更重要的诠释。
圣人降生在长安,大唐天命所归!
也不管是不是这样,反正整个神州大地都是这么说的。
……
即使有人没信服那种说法,但:“圣人降世,惊雷漫天”的说法却是深入人心。
更是有太多华夏百姓觉得初熄的烽烟就是圣人的恩泽。
可以说,“圣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收割了这么一大波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