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梢一挑,故作羡慕道:“莫不是那曾浞?我听说这曾浞才学甚广,待人宽厚,又是长子长孙。倒不像他那弟弟,是次子不说,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才多大的年纪倒是喜好逛窑子,家中虽无正妻,这通房丫头倒是不少,真是......二姐姐当真好福气!将来......等等,这曾浞不是娶妻了吗?难不成......”
屋内忽地如死一般寂静。我抬眼瞧去,凤丹薇的脸不知何时从生红变为了惨白,看她那一脸难以置信地样子,想来是对她那未婚夫的情况并不了解。
然那三姨娘倒是不嫌事大,笑道:“三姐儿真是说笑了,我们二姐儿尊贵得紧,怎会嫁于人做妾?求娶她的乃是英国公家的次孙。”
三姨娘话音刚落,凤丹薇忙道:“爹!女儿不愿嫁!”
风宗息立时眉心紧蹙,厉声道:“此事已定,由不得你!”
见凤丹薇还欲说些甚么,宋氏立时拉住她的胳膊道:“薇儿,莫要听信旁人谗言!有些人便是见不得你好。”说着,便朝我狠狠一瞪。
可行,我这好心倒成了驴肝肺了,委实是委屈得紧了些。
“大伯母还真是听不得旁人说真话的性子。南言倒想请教大伯母,大伯母执意要将二姐姐许配给英国公家的次孙是意欲何为?”
“你这是何意?薇儿是我的女儿,我可还能害她?”
“二姐姐是您的女儿没错,但二哥也是您的儿子。二姐姐说,是与不是?”
虽凤丹薇较凤杨年幼,但宋氏向来是个重男轻女的主儿,因而家中有任何好物皆是先给了凤杨,待他不要了,才有凤丹薇的份儿。
在这封建社会,若是搁着寻常人家,重男轻女倒也是常态了。奈何我那阿爹阿娘向来重女轻男,因而我这大伯父一家搬进凤府后所看到的,均是凤北洵让着我的样子。如此一来,凤丹薇心中自是不平衡。
“娘,从小到大您甚么都偏袒哥哥,我也从未计较过甚么。可如今,为了哥哥的前程,您要将我嫁于这样一个好色之徒!在您心里,我可还是您的女儿?”
凤丹薇挣脱了宋氏拉着她的手臂,哭着便朝屋外跑去。
“薇儿!”宋氏也变了脸色,原本铁青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慌乱,“你们两个还愣着做甚么?还不快去跟着小姐。”
“是!”她身后的两个丫鬟赶忙福了身子便跟了过去,只留下李嬷嬷一人服侍。
宋氏与这李嬷嬷倒是相像得紧,凤丹薇走后俱是怒目圆睁地盯着我看,倒似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反观那风宗息竟是连半分面色不悦都未曾表现出来,想来是觉得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在为他以后的飞黄腾达而暗自高兴了。
如此说来,凤丹薇倒也是个可怜人。
流影将茶水端了上来,我抬手接过,轻抿了一口。毕竟等会子还有场口水仗要打,不润润嗓子,恐是不行的。
“大伯父觉得,英国公府的次孙可配得上二姐姐?”
“这可怎么说,能嫁到国公府乃是薇儿几世修来的福分。”
这话倒说的诚恳,面上笑意竟是一分掺假都没有。
“哦?大伯父是觉得,我凤府的二姑娘配不上一个好吃懒做之徒了?”
“话可不能这般说,毕竟这身份有别......”
“南言不明白,这身份究竟是怎的有别法?还请大伯父指点迷津。”
“英国公乃是三朝元老,岂是我这五品小官能比的?薇儿嫁于他们家自然是高攀了的。”
上钩了......
“所以大伯父此番,是奔着攀高枝儿去的?那倒也是,委屈了二姐姐一人,到可以让大伯父与二哥哥全都飞黄腾达。”
“这......不是......”
风宗息似是梦中惊醒,忽地明白了我此番说辞的用意,面上的笑意霎时烟消云散。只是如今在家中,底下坐着的均是他的妻妾,他倒也不必顾虑他如此打算会坏了自个儿的名声。
他现在担心的,应当是我会出手阻挠。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抚了抚杯口,道:“想来大伯父应当是知晓急于站队的坏处的,怎还需要南言提醒?”
涉及凤家外务,姨娘们自然不便在场,这点儿风宗息倒是明白。他挥退了众人,许是担心宋氏控制不住情绪,连带她也一并遣了。
“三姐儿,伯父明白你这是为了凤府好,但你也知晓,如今各方势力都对凤府虎视眈眈,若不尽早找一个靠山,凤府恐是讨不着甚么好的。”
“所以伯父选择了英国公府?选择了三皇子?”
“三皇子乃是皇后嫡出,自然......”
“若是抛开皇后嫡出这一身份,您觉得,三皇子还有能力同四皇子和七皇子争吗?”
风宗息的面色有些凝重起来,屈指在桌案上敲了敲,未置可否。
“如若将来三皇子败了,即使没有反心,您以为,新皇眼里可容得下手握兵权的凤府?大伯父,既然您举家搬来凤府,就应当知晓,您与凤府乃是同荣辱共进退的。断没有凤府受罪,您却独善其身的道理。”
风宗息的脸上倒是精彩万分,只是我却没了继续观赏的兴致。话尽于此,想来他也不是个蠢人。
我施施然站起身,低头理了理褶皱的裙摆,道:“估摸着容隐也该下朝了,南言先行告退。大伯父谨慎思量。”
原本以为自己得了真金,谁知这一掂量却发现不过是块黄铜。想来我这大伯父如今的心情,确也不适合与我做甚么表面工夫。
于是,未等他开口假意挽留,我便径自出了这会客堂。
谁料这一出去,屋外倒是热闹得紧。宋氏不必说,自是立在那儿等着教育我这个小辈,旁的稍稍胆大的姨娘竟也站在下首,等着看一出好戏。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今儿个瞧着怕是有三四台戏可排了。若是让我看戏,我委实愿意得紧,可无奈今日我不仅是唱戏的那个,还是个主角儿。
恐怕与这宋氏联络一会子感情,我回去便得喝上一壶水了。当真是浪费啊浪费.......
果不其然,我这前脚刚踏出门,宋氏后脚便走上前来,使了眼色让那李嬷嬷拦住了我。
我看向她,道:“大伯母这般着急地拦下我,有何指教?”
平日里坐着凤家主母的位置,这宋氏免不了要装腔作势,显出点大家风范来。然她到底不是大家闺秀出身,今儿个想必也是气急,竟是叉了腰便要作泼妇骂街状。
然则未等正主开口,一旁的李嬷嬷倒是忍不住了。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三姑娘倒好,竟想着要坏二姑娘的好姻缘。好歹也是一家姐妹,三姑娘未免忒不厚道了些。”
我冷哼一声,瞥了李嬷嬷一眼,道:“不知李嬷嬷是以什么身份站在此处教训我的?当家主母的陪嫁丫鬟?当真有趣得紧。”
这李嬷嬷平日里便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仗着宋氏在场倒是硬气了一会。奈何她年事已高,一不小心便挑错了柿子,这会子也只能偃旗息鼓,偷偷给宋氏使了眼色,盼着宋氏替她扳回一程。
“三姐儿,虽说你是郡主,但今日我们既商议是家事,那我便是你的长辈,说你几句也是应该的。”
许是李嬷嬷替她敲了警钟,知晓同我撒泼也讨不着甚么好处,宋氏倒是换了一副嘴脸,语气和缓,倒颇有长者之风。
“大伯母知晓与英国公府乃是一段上好的姻缘,只是二姐儿你也不必羡慕,我们本是一家,将来薇儿得了好,也必不会忘了你这三妹妹的。”
威逼不成,转而利诱?我这大伯母委实聪明得紧。
“依着大伯母的意思,倒是我嫉妒二姐姐了?”
“大伯母也没有那意思,只是......”
“大伯母体贴,南言知晓。只是南言本为郡主,兄长又是临平郡王。英国公府虽好,但这次孙之妻的位置,南言也无甚喜欢。若是家父家母在世,也必不会为了兄长,替南言寻这样一门亲事的。”
一日之内两次目睹宋氏的面色由红转青,倒也不失为一种有趣的体验。然她这忍耐能力委实差些,竟比那霍尚书之女——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还不如。
她正欲发作,不远处却是传来一阵清脆的鼓掌声。我道是这凤府之中哪还有这么不要命之人,今日他来,宋氏恐是注定要吃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