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如果真有后续麻烦,也已经不知被杨可非引到哪里去了。秦渊看了看渐进黄昏的天色,知道继续待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若是又有敌人,正如同引颈就戮,大是不妥。
那就先去食堂吃晚饭吧。他举目远望,从教工宿舍楼往食堂的方向直线过去,依次是小树林,学生别墅区,大操场,植物园,体育馆,艺术楼,以及一号教学楼,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看到学生别墅区,秦渊本能按照记忆中的门牌号依次数过来,数到属于杨可非的那一座小楼。小楼亮着灯,但是秦渊并没有就此放心。因为他知道君子敏也住在里面。
秦渊张大眼睛,看向那座小楼,一楼的小客厅的落地窗没有拉上窗帘,他努力往里面看,希望看到杨可非的身影安然出现在那里。然而并没有。他只看到了一小部分熟悉的书架。
记忆中,杨可非时常会带他去小楼做作业。虽然别墅区的管理跟宿舍楼一样严格,但是杨可非总能让守大门的大妈心悦诚服。并且她也很知分寸,从不会做得让管理员不好交代。
杨可非的小楼一进门是一个整洁干净的小客厅,客厅里有两个书架。一个书架上整理摆满了各种书籍,她什么书都看,绝不像很多附庸风雅的人,摆满了书籍实际上一本都没有翻过。
另一个书架上则摆满了各种CD。每天午休时间,她宁愿听听音乐,看看书。跟秦渊一样,她也从不午睡。总觉得每一天时间这么少,而要做的事情却那么多……
不想前事还好,一旦想起,秦渊心下又变得不那么淡定。无论杨可非有多强大,她终究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女生,仔细算来,此刻甚至还没有成年。这样一个小女孩,再如何天资聪颖,禀赋非凡,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大敌袭扰,即便没有战败,难道不会累死?
想到这里,秦渊真恨不得立刻就去小楼看看,只有确定此刻打开小楼灯火的人就是杨可非,他心里才能有所着落。
然而在怎么张大眼睛去看,这么远的距离,即便小楼开着灯,又能看清什么?
最终他瞪得双眼都淌出了眼泪,也没能从那远远的落地窗里看到半个人影。
他闭上眼睛,趴伏在天台边的水泥围栏上,从没有一刻如此憎恶自己的无能。即便那个时候,莫玉朝三天两头的带着一帮小弟来揍他,他都没有像这样憎恶自己无能。
也许是因为心中焦虑太深,回忆挥之不去,秦渊即便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也仍旧是杨可非小楼里的样子。熟悉的书架,熟悉的落地窗,熟悉的小厅里点着熟悉的光……
他就像回到了多年之前,初次踏进小楼时的情景。那种紧张,那种兴奋,几乎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他本能般顺着当时杨可非引导的路线往前走。走过整洁的书架,一本新书被抽出了一半,还能看到夹在页面间的书签。走过拢在旁边的浅灰色窗帘,他甚至能感受到它柔软的质地。走过书桌,上面摊开着一本习题集,水性笔的笔帽套在笔尾。笔下的白纸用来草稿演算,上面是她清隽的小楷,字迹如新。
秦渊顺着当时的方向慢慢走着,也许是灯光迷蒙,他的记忆也发生了交窜,他居然听到了二楼浴室方向隐隐传来的水声。
有多少次?秦渊已经记不清了。每个傍晚,他就这样在小厅里等着她,等她洗完澡,两人就一同走出小楼,在夕阳的校道上散着步,或者去吃晚饭,或者去上晚自习。
好多次,他也禁不住青春少年的遐想,听着浴室的水声,想象里面的梦幻美妙。却也只是到此为止。秦渊从来不敢对她心存更多非分的绮念。于他来说,能够得到她的青睐,已是邀天之幸,完美之极。除此之外,哪怕再多一点点任何无关杂念,都是缺憾,都是玷辱。
秦渊的记忆走上小楼的楼梯,他上去过很多次。然而在她洗澡的时候上去,却仅有一次。那时,他实在得意忘形、冲动难抑,几乎跨着大步几下就上到了二楼。然而在楼梯口,他停下了脚步。
浴室就在卧室旁边,离楼梯口也只有几步的路程。他几乎不需特地去看,就能从浴室门下的缝隙看到那双光洁如玉的小脚。这双白皙的小脚,也正跟它们的主人一样,白璧无瑕。秦渊一瞬间就清醒了。他根本找不到任何……任何借口哪怕只是一个敷衍自己的借口,好让自己再往前一小步。他无声而退。
秦渊的回忆却在此刻猛然被一道惊雷般的厉喝打断:“谁?!”
他吓得浑身一震,赶忙回头,环顾四野,然而,半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秦渊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生了记忆错乱。毕竟这里是楼顶天台。要知道,学校的所有建筑物楼顶天台都被铁门铁锁封住,走楼梯是上不来的。既然如此,这里又怎么会有人?
他又去搜寻记忆,想找出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听过这样一声厉喝。半晌无果。他却越想越觉不对,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了。他敢肯定自己上一次听这个声音绝对是在今天之内。
秦渊脑中只是闪电般掠过今天见过的人,他就明白了这是谁的声音:君子敏。
难道说君子敏就在附近?难道杨可非安排她一直在他身边保护?秦渊无法确定。他决定静候片刻,以观其变。
然而不知道多少分钟过去了,什么变化也没有。
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杨可非的小楼里,君子敏正披着湿漉漉的长发,穿着宽松的睡衣,靠在浴室门边对里面无奈的抱怨着:“小非啊,这帮半人半鬼真是太嚣张了,刚被你打跑还不服气,居然来偷看你洗澡,真是不出人命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浴室内水声并不停歇,却隐约传出两声轻咳,继而是杨可非略显疲惫的声音:“不,刚才可不是他们。他们若要偷看,可不会这么偷偷摸摸,更不会一被发现就立刻惊退。”
君子敏一听,立刻吼道:“原来是这帮三天不打就皮痒的小子们,看我一会不……”
“不。也不是。”君子敏还没说完,就被杨可非打断。
君子敏等她下文,她却没有再说下去。在热水舒服熨帖的淋浴中,她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了何方。
而在白雾缭绕之间,水流冲刷之下,她的身前再次浮起那张巴掌大小的便笺:他已金蝉脱壳。郎元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