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学院对街,毛纺厂修布分厂车间。
王梨花的布匹拉到修布的案子上,她坐着把两眼和两手都聚焦在深蓝色布面上。镊子刮平了一条起了结线块的地方,再往外下拉一点,修好的布料就减少几寸。
黄昏六点,王梨花早就把中午多打来的食堂馒头吃了两个。昨晚春英送了一件大红色薄棉外套给她御寒,她不嫌弃地穿上了,她很庆幸有这件外套可以穿出去。昨天的针织长褛已经脏了,洗了晒在宿舍前的院子里。
昨天她头发是齐着脖子根的长度,今天也一样,她还站在昨天的地方。对于王梨花来说,昨天是一场冒险,而今天的傍晚就是温暖的探索。
“小姑娘,你今天不卖花?”同情她在昨天把摆摊位置挪了一部分给王梨花的大爷问她。
“嗯!”王梨花感激地应了一声继续等。
把两手伸进去外套口袋,王梨花左顾右盼没见时髦的黑色军装外套和那黑色马丁靴,整个沿街菜市场就不可能出现他那样的完美人物。
她感觉他的出现就像一场幻觉,也许就是她做了一场梦,可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却真实地被她吃到了肚子里暖了她的肠胃一整夜。
王梨花没有看见他,她决定往前走,漫无目的的走走,就当作是对昨天遇见的那场温暖的回顾。
走了十分钟把这条沿街菜市场都快要走完了,就在比较冷清而干净的街角他出现了,按顺序他算是这沿街的第一个摊位。
他今天穿了黑色短夹克是灯芯绒的,那完美弧度的额头很显眼。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王梨花鼓起勇气尽力忽略掉他昨天对她的冷淡,她把头低着说的。
“你。你是谁?”他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红衣服还是本来就把她忽略干净了,他坐的姿势好看,他的注意力在身旁一盏手电筒绑成灯的地方。
“我叫王梨花,可我还有个大名叫王黎。”对于他的忽略王梨花没有感到惊讶,她的名字是该让他知道。
“嗯,农村人嘛!你叫的名字还是好听的,就是今天穿的很成熟,为什么要穿红的啊?”他坐着没有动,只是扭头向左很不经意地瞟了王梨花两眼。
“你别笑我!我刚才以为找不到你了呢...”城里人站在高处对她说话她早就习惯了也无所谓。
“你找我干嘛?”他没有看她就这样问。
他坐在三轮车上,一根伸缩杆子上撑着画架子画板,车上一堆紫色茄子上的袋子里一把墨黑碳素笔握在他的手上,画板白纸上已经有一副半成品的画。这些物件能够清晰可见,全凭了一根细铁丝绑的手电筒在他画板中间照亮。
“我想为你做点事儿!”她话说的实诚又让自己感觉到实在的可笑。
画笔丢进袋子里,他从三轮车上跳下来,第一次认真看了她一眼,王梨花大胆迎上他一双大眼睛。
“你能做什么?你昨天摆摊卖花是失败的,你最后如果不是我买了你的花你就无法当一个合格的摆摊人。”
“哦!那你摆摊时间长你教教我呗!”王梨花看不懂他这样边卖菜边画画的是属于什么情况。
“这个还需要学吗?我是无师自通的。”他依着三轮车继续在纸上涂画着什么,说的还很自豪。
“不然,我就今天开始练习卖菜,帮你卖!”
“练习?你说得轻巧啊!我是有时间规划的,一个半小时,过时不候!”他把碳笔丢进去紫色茄子上那个画笔袋子里,用一小方块黑白格子布手绢擦了手戴上黑色皮手套,是露出五根手指头的那种。
王梨花还是站着,与他保持了一米半的距离,免得他像昨天一样喊她:“你站远点!”
“过来!”这时候他表情像个痞子一样叫她。
“我不过去!但我想帮忙。”王梨花自己也不知道她为啥要这样说。
“来呀...你不是要帮我的忙吗?”他一伸手就拉她到了他身旁,她没有理由抗拒本来她就是过来帮忙的。
他不只是拉住了她的手臂,他还把手放她身旁的三轮车的车架上,那个位置是一堆青龙辣椒。
这时,王梨花的视线内出现了一个胖妹子大概十九岁还提着买菜的编织篮子。
“牟志远!我要一斤冰糖梨和三斤青龙辣椒外带两斤茄子。”胖妹子说话那一双眼睛还很不安份的乱看,看的最多就是王梨花的脸。
“桂风,你们家做饭的人就是你奶奶,吃饭的人就多了个你你说你用得着这么多菜吗?”一条撸起半截手臂的手指在王梨花身后不耐烦地乱弹着,假装若无其事的牟志远笑着对胖妹子说这些。
胖妹子庞桂风恼了,一跺脚娇滴滴地说:“你卖菜的不卖这叫什么话啊!”
“桂风,我等的不是你,你别给我添乱!你要的辣椒茄子直接上堡子里到我舅舅家买去,我这儿只批发不零售!”牟志远嘴角带了些薄笑。
叫桂风的胖妹子狠狠地瞅着王梨花的一双腿,王梨花把头低下一看,她腿后面是三轮车的轮子,那里支起来直角一米宽的白底红字牌子上写着‘批发’。
“看到了没?”牟志远拨开了瘦弱到轻飘飘的王梨花,这样就让桂风更清楚地看见那白底红字的牌子了。
胖妹子显得有些失望,很不客气地走近三轮车,先是扫一眼画板上的化转而眼睛犀利地对上王梨花淡漠的双眼。
“志远哥,你身边这位是你同学吗?老家是哪里来的?也是美术系的吗?”桂风又小眼睛眯起来不停地瞅着王梨花。
王梨花什么也不敢说,她怕牟志远轰她走,现在至少得知他的名字了。有一点肯定的是他就是桃仙堡的人,卖菜还画画好特别。
“回去吧!送你一颗梨回你家。”牟志远塞了一颗手肘大的冰糖梨到了桂风手上,那胖妹子就悻悻然走了。
“原来你只是批发不零售啊?怪不得你不摆摊在显眼的地方!”王梨花边想边大胆地问他。
牟志远收起画架和画板装进一个军绿色大方背包里塞到三轮车底下,走到街心朝着这条横路望向街口的干净柏油路,王梨花知道她昨晚的这个时候就是这样闯入他视线的。
“你说你叫王梨花是吧?那你帮我看着别让人以为我是零售的,我去街口看看。”他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放在头顶捋了一把墨黑的发丝走向街口,这姿势风流潇洒。
一会儿,一辆卡车在驾驶室外印了铁路养护字样的开进来这条街,牟志远从车上下来看也不看就一个人抬起三轮车地下的筐,动手装菜。
王梨花脱下大红色外套搭在车前,两手机械地和他一起装茄子辣椒到筐里。
“我要搬东西你能行吗?要把这一筐弄上车,我还是去叫个帮手过来的好。”牟志远此刻视她为累赘的感觉。
“你别去叫了!你上车,我站地下把这一整筐顶上去。”
王梨花就直接把一整筐辣椒搬到了卡车后面,她知道她的动作有些野蛮可她不在乎他怎么看的,她今天就是来为他做些什么的。
从昨天到今天,牟志远一直没有拿正眼瞧过她。
“你要怎么做?一筐四十斤呢!”他疑惑地拧眉,两手还套了一双白手套犹豫着。
“要嘛我顶到头上你在上面接住这筐,要嘛你借条扁担给我,你就在车上接住我挑着的筐!”王梨花给了两条建议。
牟志远看一眼驾驶室里伸出头的中年司机,他上了卡车后车厢。
“我不要你顶在头上,你一个姑娘家要有仪态,不要学那种古老的负重方式。你先等我,我喊个人。”
王梨花扶着菜筐心里咀嚼着他说的这句话,就听见牟志远朝对街一个卖香瓜的摊上喊:“老杨,快借你的扁担给我!”
“来喽!扁担来喽!”菜农老杨把一根竹子扁担交到王梨花的手,一看她那么瘦弱年轻,而前面的卡车司机正等着的他立即又攥在他自己手上麻利地搬过另一个筐将两个筐的提把勾上扁担头的铁链。
王梨花一个灵巧地探身就钻进去挑上了扁担,仰头朝车上那额头发丝中分的牟志远招手。
”注意啦!我抬高这头你就拽上去。“王梨花把后头一筐的茄子转向了车厢门这里。
牟志远把他修长的手臂伸了下来要拽那一筐茄子:”恩!靠近点。“
”抓住啊!“
”再接着!还有两筐我很快就挑来。“
牟志远说王梨花用了十分种就帮他把他今天从家里捎出来的四筐菜都卖出去了。
”王梨花,谢谢你帮我装车!你等我把那剩下的一筐梨便宜卖给这条街的人就请你吃饭。“
牟志远话虽然这样说,他那眼神里还是一派的疏冷。在王梨花的直觉来看就是同道殊途的意味,今晚彼此站在同一条街道,而他是城里人,他卖菜还画画看情形比她有前途的多。
”吃饭就不用了,我这也是举手之劳。“王梨花穿上大红色薄棉衣正拉上拉链,她同样回应的很冷淡。
相逢无须相知,城乡悬殊大,天上与人间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