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沈玉壶忧心忡忡。
晚饭槐米果然没有回来吃,直到唐府内外院全都落了锁,站在窗前的沈玉壶才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越过围墙纵身上了水阁二楼。
沈玉壶没有点灯,槐米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亮得有些诡异。
沈玉壶白了他一眼:“有屁快放,谁跟你眉来眼去!”
槐米嘻嘻一笑:“小的查来查去查不到,最后还是去求了林妈妈,林妈妈一直等到二小姐睡下了才肯跟小的出来,把这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
唐轻容也察觉到这两天所有人都很古怪,让柳妈妈去打听。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超过三个人知道的秘密就不能算秘密,柳妈妈很快就打听到了,回来说给唐轻容听。
唐轻容听了大笑,柳妈妈瞪她:“姑娘!您的仪态!这种事姑娘家的听听就算了,怎么还笑成那样子……”
唐轻容好不容易止住笑,伏在柳妈妈肩上:“你还真信他有病啊?这明显是顾……九皇叔在恶整他,他被九皇叔造了这么个谣,等于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就算他为了证明自己没病,现找人生个儿子也不及呀,哈哈哈……”
柳妈妈听了又好气又好笑,碧桃、紫珠和采苓也忍不住在一旁偷着笑。
唐轻容往嘴里送了个蟹黄小饺,笑眯眯地想,这两个人终于对上了,不知道沈玉壶如何接招?她不介意再给他压上一根稻草……
第二天去学琴时,唐轻容面带同情地跟沈玉壶说,他的事她都听说了,劝他想开些,还说太医院的冯院使医术十分高明,不如让九皇叔帮忙,请冯院使来看看。
沈玉壶无语。顾夜阑要说他有病,冯院使敢说他没病么?顾夜阑说他这病治不了,冯院使的医术就算再高明十倍,也照样治不了。
他一抬头,忽然从唐轻容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促狭,心里一动,莫非这丫头知道是顾夜阑在整他?再看时,那双眼睛里却只剩下端庄恬静,还有深深的同情。
同情个鬼啊……他忍不住翻白眼。
像是跟唐轻容心有灵犀似的,唐轻容学完了琴才要走,就看见冯院使在顾夜阑和唐老爷的陪同下来了。
沈玉壶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顾夜阑,顾夜阑毫不在意地向他介绍冯院使,说是就算遍访天下名医也未必抵得上冯院使一剂药。
沈玉壶嘴角勾了勾,桃花眼里仿佛升起一团雾气,冲顾夜阑拱了拱手:“王爷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小弟心中的感激实在……实在无法用言语表达。”
他说得咬牙切齿的,唐轻容坐在屏风后面偷着乐,从缝隙往外看。
顾夜阑拍了拍沈玉壶的肩:“沈兄太客气了,你我一见如故,为沈兄分忧也是本王份内之事。”
冯院使便老神在在地坐下来给沈玉壶号脉,时而颦眉,时而沉吟,时而惊讶,时而深思。似乎还想问问沈玉壶的病史,看见沈玉壶面色不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王爷吩咐的差事,数这次最古怪,这个沈公子明明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冯院使做足了姿态,长叹了一口气,面色凝重地看了沈玉壶一眼:“老夫开一剂药,沈公子吃着试试吧,那个,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唐老爷一直在旁边焦虑地等着,这两天唐轻绡总哭,唐夫人很心疼,今天顾夜阑把冯院使带来了,他心里也燃起一丝希望。谁知冯院使竟然这么说……连冯院使都说了这样的话,可见沈玉壶这病是没得治了。他不禁在心里暗暗叹息。
唐轻容看着冯院使仙风道骨般的模样,望着沈玉壶的表情无比真诚痛惜,就好像沈玉壶是他儿子似的,可真是个妙人啊!她忍不住“嗤”地笑了出来。
顾夜阑朝屏风看了一眼,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意。
冯院使大笔一挥开了方子,唐老爷在旁边看了,彻底死心。那方子上的药全是些补中益气的,完全看不出是要治什么病,要说这药喝了能有什么功效,估计算是时令进补,能够强身健体吧!
唐明远放了榜之后就跟同窗好友外出游玩,隔三差五就写信回来,每次都写两封信,一封给父母,一封单给唐轻容。唐轻容便把沈玉壶的“病”告诉他了,请他在外面搜集些偏方。唐明远对这件事情很上心,不只表示会留意民间偏方,还说他们在青牛山刚好结识了一位老先生,据说医术十分高明,能够医死人、肉白骨,像老神仙一样。说是立即就启程返京,还要把那老神医给请回来。
唐轻容看得很乐,她是不怕事大,就怕事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沈玉壶又是个冒牌的。
五月二十五唐轻容和唐轻绡换上新衣服去宁王府作客。几天的功夫唐轻绡就瘦了不少,衣服穿在身上有点宽松,脸色也有些憔悴,更显得唐轻容容颜娇嫩,甜美动人。看起来反倒唐轻绡像姐姐,唐轻容像妹妹了。
她们先去拜见了宁王妃,宁王妃是个目光锐利的的中年贵妇,容貌很平常,衣着也并不算华美,但举手投足都带着无法掩饰的贵气。
从宁王妃那一出来,二小姐静柔就挽住了唐轻绡的手,叽叽喳喳地问她怎么瘦了,脸色也不好,是不是生病了。又另一只手拉着唐轻容问她脚伤有没有全好,热情得别人根本插不上话,倒把大小姐静宛晾在了一边。
四个人先去湖里划了船,中午又在湖心亭吃午饭,凉风习习,暑气尽去。菜还没上齐,就有小丫环来报,说内阁大学士卫大人府上的大小姐来了。
静柔听了就瞥了静宛一眼,笑而不语。静宛好像没看见似的,对这消息表现得很意外也很惊喜,催促小丫环快请卫小姐。
卫小姐高子很高,身材纤细,尖尖的瓜子脸,细长的凤眼,薄薄的嘴唇,看上去很美丽,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刻薄之意。
几个人互相介绍见过礼后重新落座,静柔就笑嘻嘻地问卫小姐怎么突然来了:“……卫姐姐简直神出鬼没的!”
卫小姐佯装发怒瞪了她一眼,笑道:“其实是跟我大哥一起来的,大哥来找世子爷,我就跟着一块来了,呆在家里闷得慌。”
目光转到唐轻容身上:“唐大小姐比传说中更为美丽,今日我可开了眼界,世上竟有这样的美人。”
传说?哪里的传说……唐轻容只好微笑。
卫小姐又道:“上个月听说唐大小姐生了重病,现在看来是大好了?”
她笑容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唐轻容恍然,这是静宛上交在漱风斋吃了瘪,今天特意找来助拳的帮手啊!看来唐轻容“病了”这事在这帮整天闲得无聊只能靠八卦解闷的贵族小姐圈子里,早已经传开了。
她笑了笑:“多谢卫小姐关心,已经好了。”
卫小姐掩嘴而笑:“我一见你这模样心里就喜欢,当你是我妹妹,所以有几句话跟你说。你现在身子虽然大好了,可那药性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去得尽的,有些忌口的东西千万碰不得,像这桌上的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是万万不能吃的。”
唐轻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正想再说点什么,忽觉有人在桌子下轻轻踢自己,用眼睛瞄了一圈,见静柔正含笑望过来。一看唐轻容看过来,静柔立即轻轻挑了挑眉,又朝卫小姐努了努嘴,随即端起酒杯向卫小姐道:“卫姐姐难得来,妹妹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不等卫小姐答话,一仰头干了。卫小姐怔了怔,忙也干了杯中酒。
唐轻容立即明白了,这是要灌卫小姐,便在桌下伸手一扯身边的唐轻绡,自己先站了起来,亲自给卫小姐卙满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第一次跟卫家姐姐见面就蒙卫姐姐这样关心,妹妹心里十分感动,妹妹身子不好,就以茶代酒,也敬卫姐姐一杯。”
说着喝干了手中的茶,卫小姐便又干了一杯,唐轻绡见唐轻容敬了酒,自己是做妹妹的,不敬礼数上过不去,便也跟着敬酒。卫小姐只得又干了一杯,她酒量本来就浅,三杯酒下肚脸就红了,没几分钟就有些晕。静宛很是不快,忙叫人扶她到一边榻上去躺着,又端了醒酒汤给她喝。
又聊了一会,静宛说起唐轻容大病初愈,不能劳神,就亲自陪着唐轻容去湖对岸的水榭里休息。在水榭里坐了一会,静宛又说要回去看看静柔和唐轻绡,说静柔性子太调皮,怕没人管束会惹事。唐轻容对她本来就没有好感,巴不得她赶紧走。
静宛走后水榭里便静了下来,因为有宁王府的人在外面服伺,柳妈妈和碧桃都没跟过来。窗外和风徐徐,屋里燃着安神的香,唐轻容不知不觉睡着了。这一觉不知怎的,睡得很不安生,一连串的做怪梦。先是梦见老板通知加班,正拼命赶活,又被人喊去见大boss,说她工作干的太烂要开除她,见了大boss才发现竟然是顾夜阑。接着又梦见沈玉壶抱着电线杆,脸贴着个小广告泪流满面大声疾呼“我终于有救啦”……
忽然被一阵脚步声和惊慌失措的嘈杂呼唤声给惊醒。睁眼一看是碧桃,竟然脸色发白,嘴唇颤抖,语不成声。几个宁王府的丫环嬷嬷跟在碧桃身后,都一脸忧色地望着自己。
唐轻容顿时睡意全无,一下子坐了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碧桃咬了咬嘴唇,红着眼圈低声说:“大小姐快跟我去看看吧,二小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