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壶摇着扇子笑道:“哪里,这是特意找来送给你的。”
“送我?”唐轻容瞪着他,“什么名目?为什么送我这么名贵的琴?”
沈玉壶一脸正直地望着她:“庆祝你脚伤全愈啊!”还特意用扇子指了指她的脚。
瀑布汗!
唐轻容眨巴着眼睛干笑:“会不会太隆重了点,这么名贵的琴给我,那不是猪八戒吃人参果,浪费好东西么……”
沈玉壶没听懂她后半截话,前半截倒是听懂了,摇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最要紧不过,不隆重,不隆重。何况——”
他拉着长音:“伤在大小姐身上,痛在沈某心上呐……”
唐轻容擦汗,这人今天吃错药了吧!
恰在此时唐轻绡到了,刚好听见沈玉壶最后那句话,也一眼看见了唐轻容琴案上的那张名贵古琴。脸色阴晴不定,在纱帘外停了好一会,直到唐轻容发现了她跟她打招呼,她才深吸了口气走进敞轩。
“连婚期都已经定了,要不是她自己找死耽搁,现在已经是晋王妃了,居然还和别的男子私相授受!”唐夫人气得脸色铁青,“老爷,这事你到底管不管?沈公子到底是什么态度?”
唐轻绡坐在一边默默垂泪,唐老爷长吁短叹:“我看沈公子那个样子,对绡儿是无意,唉……”
“对绡儿无意?我们绡儿哪点比不上那个了?何况那个已经要嫁了呀!”唐夫人气极败坏,“真是有辱门风!”
唐老爷有气无力地说:“容儿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孩子,沈公子就算再有意,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你就别操这份心了。绡儿的事,我们再从长计议……”
唐夫人冷眼望着他:“老爷生的好女儿,老爷交的好朋友!哼!”
唐轻绡轻声抽泣:“娘别气了,是女儿没这缘份。”
唐夫人摸摸她丝缎般光滑柔顺的头发,也开始抹泪:“想想我们娘俩真是命苦,我一生就是一对龙凤胎,儿子好学聪颖、女儿美丽乖巧,却还是把容儿那没娘的孩子当亲生一般疼爱,这十多年就算是块石头也捂热了,谁知竟养出个白脸狼!让她嫁王爷她寻死觅活,置双亲于不义,现在她好了,又跟妹妹抢……”
“娘!”唐轻绡脸色发白,阻止了唐夫人说出最后那两个字。
唐老爷沉着脸站起来:“你也别闹了,我去找容儿谈谈!”
唐夫人猛地抬头:“找她谈什么?就算让她把那琴退还给沈公子,又有什么意义?老爷该找的,是九皇叔!”
唐老爷张口结舌,唐夫人冷冷地道:“老爷若是不找,那就只好我这当娘的出面了,容儿是宝贝,绡儿也不是生出来给她姐姐欺负的!”
当晚顾夜阑就被请来吃晚饭,唐老爷和唐夫人陪着。顾夜阑猜不出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年不节无缘无故,又是悄悄地请,难道唐轻容又“病了”?他不由得皱眉,怎么这么多事,他纳的那些小妾都是叫人抬进府就行了……
唐老爷跟顾夜阑谈完了国事谈风月,一直兜不到正事上来,唐夫人嫌他不爽快,接过了话,开门见山地说:“王爷,其实今天请您来,是有一件要紧事。”
顾夜阑见唐夫人开口了,放下筷子留神倾听,一副晚辈聆听长辈教诲的恭敬模样。唐夫人很满意。
“容儿能被皇上指婚,高攀上您,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份,将来有王爷疼她照顾她,我这个做母亲的对她往后的日子是一点也不操心了。老爷和我如今最操心的是二女儿的婚事,提亲的虽然不少,可一直也没遇着合适的人选。刚巧老爷就结识了沈公子,我们夫妻两个都觉得沈公子是个不错的孩子,现在又教着绡儿学琴。他们两个年纪外貌都相当,性情也相投,所以就动了这个心思,只不过……”
她面带忧色,望着顾夜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想是沈公子的家乡远在关西,不清楚这京城里的事,他……他昨日送了张名贵的古琴给容儿,竟好像是对容儿有意的模样,这,这可怎么是好!我们两个老糊涂都没了主意,只好把王爷请来商量一下了。”
顾夜阑摸了摸鼻子,送琴这事他知道,不过唐家想跟沈玉壶结亲他倒是没想到。
昨日长石跟他说沈玉壶送了张古琴给唐轻容时,他根本没当回事。长石说那琴是沈玉壶出了高价,利诱加上威逼,软硬兼施才从一个藏家那里弄到手的。他就问了句出了什么价?长石答十万两银子,还附赠一对上古玉佩。他只是笑了笑说,那家伙倒是个土财主。
这会唐夫人突然说沈玉壶对唐轻容有意,他才反应过来,长石特意告诉他这件事,莫非也是因为这个?他抬眼斜睨着长石,长石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正直只当没瞧见。
他一直以来总觉得好像是唐轻容对沈玉壶有意来着,咳咳……难道竟是他们双方互相有意?他心里一阵不爽。
唐夫人见他突然面沉似水,吓了一跳,立即住了口,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
想到沈玉壶的神秘,顾夜阑望着唐缄夫妇,半晌无语。他没办法告诉他们这个沈玉壶是假的,也不能帮着他们措合这桩婚事。沈玉壶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也许是江湖中哪个帮派的首领,也许是朝堂中什么人的心腹,也有可能是个无恶不做的江洋大盗,又或者是游戏人间的世外高人,可他偏偏唯独不是沈玉壶。而唐缄夫妇看上的无疑是关西沈家的皇商身份。
他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问:“唐夫人想让晚辈做什么?”
唐夫人见他脸色又和缓下来,壮着胆子说:“王爷和沈公子一见如故,结为知己,你们俩都是年轻人,说得上话,想请王爷帮着劝一劝沈公子。”
顺便也让你知道你要娶的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这话她没敢说出来。
“这个么,”顾夜阑有些头痛,面前这两个人是他的准岳父岳母,女婿是半个儿,作为人家的半个儿子,他得保持耐心和尊敬,“其实沈公子如此做为,也是有难言之隐……”
他一边脑子疾转,一边信口胡说:“送琴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只因为沈兄觉得大小姐弹琴天赋极高,不愿让名琴在不懂琴的人手中蒙尘,因此才肯相赠。至于婚事嘛……”
他嘴角轻轻一抿,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咳了一声示意唐缄夫妇摒退屋里的下人。
见屋里就剩他们三个和雕塑般立在他身后的长石了,这才一脸严肃地说:“这实在是沈兄一生之中最难过、最痛苦、最不愿为人所知的一件事!沈兄他……有隐疾,以后也不会有子嗣。咳,所以曾经发誓终生不娶,不愿意耽误别人家的姑娘……沈兄为人品格高洁,我十分敬佩!这件事还望唐大人和唐夫人能为沈公子守口如瓶!”
长石吃惊地望着他,这种坑爹的假话也说得出来?不愧是……不愧是自己最崇拜的主子……
唐老爷和唐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这惊天大八卦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居然是这样!
怎么会这样!
屏风后头突然传来压抑的哭声,顾夜阑听出那是唐轻绡的声音,挑了挑眉,让她就此死心也好,也算他为唐家做了件好事。
他想了想又说:“户部梁大人的三公子我曾见过,好学上进,年貌也相当,唐大人也应该听说过吧?”
唐老爷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沉吟着点头,跟着就反应过来,精神一振,向顾夜阑拱手道:“那就请王爷多费心了。”
顾夜阑微笑:“好说,好说。”
梁大人的三公子哪里都不错,就是说起话来有些结巴,但以唐缄的官职,仍然是高攀了,梁大人可是正一品户部尚书。
沈玉壶觉得很纳闷,为什么唐老爷和唐夫人对他的态度忽然怪怪的,唐老爷还送给他不少补品。唐轻绡也很古怪,特意跑到他住的水阁来跟他说,承蒙他这些日子的指点,令她获益良多,她心里十分感激。还说人和人之间缘分有深有浅,有些人白首如新,有些人却倾盖如故。沈公子是人中龙凤,能够结识沈公子便已经了无遗憾,今后就算天各一方,此生再不相见,她也不会忘记他。
说到后来泪盈于睫,用手帕掩住脸转身跑了。他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发生什么事了?前两天不是还说要跟他结亲么,怎么忽然又搞得好像要生离死别似的……
他只好叫住了跑得比较慢的林妈妈询问,林妈妈用一种惋惜的目光看了他半晌,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用安慰的语气跟他说,沈公子也别太担心,很多人都有那样的毛病,后来都医治好了。沈公子人好,是有福气的,一定会时来运转……
林妈妈说完还用手帕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转身离去。
他瞪着林妈妈有些肥胖的背影,好半天才扭头问槐米:“你家公子我……有什么病?”
槐米眨巴着眼睛:“小的不知。”
“连你都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沈玉壶用扇子打了一下槐米的头,“去给我查,查查本大爷到底有什么毛病让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查不出来你晚饭别吃了!”
“是……”槐米缩了缩头,一溜烟小跑着出去了。
沈玉壶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下午学琴的时候只有唐轻容来了,唐轻绡没有来。他旁敲侧击套了半天话,却发现唐轻容对这事好像一无所知,只说唐轻绡身体不适,所以这段时间就不来学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