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轻容想了想又笑道:“可惜时节不对,不然还可以下水采了藕来做糯米藕吃。”
亭子里就剩下顾夜阑和唐轻绡,两个人都觉得不自在,便也走出来。
唐轻容扬起的笑脸甜美动人,脸蛋上染着一层淡淡的红晕,眼睛里的光彩好像反射着阳光的露珠,她两边衣袖都挽到肘部,露出欺霜赛雪的半截藕臂,右手腕上系了一条五彩丝线,衬得她肌肤羊脂玉般细腻。沈玉壶看着她,不禁有一丝恍惚。忽觉一团低气压从身后袭来,忙闪身回头一看,见顾夜阑正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他们。桃花眼一眨,他的嘴角勾了起来。
采完荷叶唐轻容让小丫环送到小厨房,告诉厨娘把荷叶洗净了用清水泡起来,留着晚上做菜用。
下午喝了茶几个人就在亭子里拟晚上的菜谱,唐轻容口述,让采苓执笔记录,沈玉壶自告奋勇拿过笔来,唐轻容说一句他写一句。午后的天气有些闷热,碧桃站在唐轻容身后给她打扇,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便若有若无地飘了出去,沈玉壶闻到那淡淡的清香,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唐轻容看着他记下来的菜谱,看到其中一行时,心里不禁一动。前几天唐明远来找过她,把打听到的关西沈家的情况都告诉了她。关西沈家确实有个年纪在二十三四岁的十七公子,相貌堂堂身手不凡,尤其精于骑射,春天进京来赶考了,沈玉壶各方面都相符,确是沈家十七公子无疑。
可是……为什么他刚刚写到“佩兰”的佩字时,竟没有减笔划?沈家老太爷的别号中有个佩字,作为沈家的后辈,在写到这个字时为了表示尊敬,是应该减一笔的。这种事对于沈家人来说应该早已经养成习惯,就算是心不在焉,也绝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唐轻容把惊疑压在心底,她的直觉向来很准,沈玉壶果然是有问题的,他十之八九不是关西沈家的人,但她同时也觉得他对唐家并无恶意。那么他是冲着顾夜阑来的了?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她忍不住看了顾夜阑一眼,这人看起来挺精明的,她都会去查的事情,他应该早就已经查过了,他到底知不知道沈玉壶是冒牌的呢?甚至于,他是不是已经查到了沈玉壶的底细呢?
顾夜阑正在听他们议论菜谱,忽然被唐轻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有些莫明其妙,扬了扬眉回望过去,她却已经冲沈玉壶微笑起来,大赞他写得一手好字。心里不禁有些懊恼。
晚饭前下起雨来,他们就把晚饭摆到挨着外院围墙建起来的一溜屋子里。门窗都是冲着内院后花园开的,原本是用来做女眷的客房,但唐府很少有外人留宿,所以这里几乎就没有用过。屋外是一大片蔷薇花丛,窗外细雨纷飞,屋中暗香浮动。
晚饭用荷叶做了一桌子菜和点心,唐府的厨娘都是掌灶的好手,给了菜谱便能照着做出来,所以做出来的东西色香味俱全,一点也不比唐轻容记忆中的差。正吃得开心,有个小丫环撑着伞来报,说是宁王府二小姐派了个嬷嬷过来给大小姐和二小姐下帖子,说是让大小姐去夫人那边一趟。
唐轻容只好跟着那丫环过去,因为下着雨,也就没让碧桃和采苓跟着。到了正房见着那姓夏的嬷嬷,亲手接了帖子,又陪着说了会话才匆匆往回走。
从正房到他们吃饭的屋子要穿过大半个花园,天已经黑了,雨势渐大,路不太好走。唐轻容和给她打伞的小丫环都专注地看着脚下。耳边忽然掠过一阵风声,一个黑衣人影从她们前面蹿了过去。小丫环吓得一声尖叫,手中的伞就掉到了地上,那黑衣人恰好从她们身边往树丛里飞奔,一脚踏在纸伞上,把伞踩得四分五裂。
唐轻容也惊得呆住了,随即反应过来,顾不得冰冷的雨一阵阵打在头上身上,忙拉了那丫环拼命往前跑。雨夜里穿着夜行衣出现在唐府后花园,必定来意不善,顾夜阑和沈玉壶都是好身手,只要跑到那边,自己和这小丫环也就安全了。
谁知她既高估了唐轻容这身体的体力,也高估了那小丫环的心理素质,再加上长裙绊腿,那丫环一跤跌倒,唐轻容手劲太小没能拉住,反而被她扯得也往地上扑。
眼看就要摔到那小丫环身上,腰间忽然一紧,被人牢牢挟住拉了起来。唐轻容大惊,莫非是那黑衣人掉头来抓她们了?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冷冷地哼了一声。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安定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正全身发抖,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被雨水淋湿冻的。
她抖着手把摔得七荦八素的小丫环拉起来,回头向顾夜阑道谢,又指着那黑衣人逃走的方向告诉他有贼……
顾夜阑也被雨水浇得全身湿透了,他自然知道“有贼”,那贼就是从他们那边逃过来的,他和沈玉壶一起从屋子里追出来,雨声掩盖了那人行动的声音,他们俩便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他带着长石一路追来终于看见前方有黑影晃动,加快速度飞扑过来,却刚好看见唐轻容主仆二人。眼见她要摔倒,他来不及多想伸手扶住了她,长石径自去追那黑衣人了。
她全身湿透,一只鞋子也跑丢了,纤细白嫩的脚踩在被雨水打湿的青砖上,衣服紧紧贴着身体,滴滴嗒嗒地淌着水,脸色冻得发白,连嘴唇都有些发青,还在那里拉着那小丫环上下左右地看,一个劲地问哪里疼哪里摔坏没有。
顾夜阑有些烦躁,皱起眉不悦地说:“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扶你们小姐回屋去!”
那丫环又吓了一跳,忙哆嗦着拉住唐轻容的手,颤抖着说:“是是……大小姐,奴婢扶您去换衣裳……”
唐轻容忍不住瞪了顾夜阑一眼,看这小丫环摔的,手掌都渗出血了,一只脚也不敢在地上踩实,她们俩到底应该谁扶谁啊!
顾夜阑一怔,吸了口气,这丫头都这样了还敢瞪他。看着她曲线毕露全身滴水的模样,他忽然想起刚才触到的盈盈一握的腰肢,掌中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异样的柔软。他嘴角一抿,脸色更难看了,转身就走。
神经病,说翻脸就翻脸!
唐轻容冲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小心翼翼地扶着那丫环往回走。走到半路遇到了碧桃和采苓,她们担心唐轻容,虽然害怕出门会遇到那贼人,却还是鼓起勇气撑伞来接她了。
唐轻绡正心惊肉跳地在屋子里坐立不安,看见唐轻容和一个小丫环浑身狼狈地回来,吃惊地问:“这是怎么了?”
“路滑摔了一跤,”唐轻容道:“来几个人帮她看看,她手脚都受了伤。”
屋里的丫环忙碌起来,有几个陪着那小丫环下去了,剩下的伺候唐轻容去耳房里梳洗换衣服换鞋。
唐轻绡一个人呆着害怕,跟了过来,脸色也有些发白,坐在一边讷讷地说:“咱们家里怎么也会出这种事,大过节的居然有贼人闯进府里来,也不知道爹和娘那边怎样,安不安全……”随即才想起来问唐轻容,“姐姐没受伤吧?”
唐轻容已经擦了头发洗了脸,正在换衣服,摇了摇头说:“我没受伤,不过我看见那个黑衣人了,就从我和那小丫环身边跑过去。”
“啊!”唐轻绡掩住嘴,“太危险了。”
“是啊,还好顾……九皇叔刚好赶到。”
“那,那沈公子呢?”唐轻绡关切地问。
唐轻容换完衣服坐下来洗脚,抬头看她一眼,笑道:“没有看到,他身手那么好,就算遇到贼人也不会有什么事。”
脚泡在温水里,才忽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痛,不由得一缩,脚从碧桃手中滑出去踩在水盆里,疼得唐轻容轻轻哼了一声,采苓也忙过来看。
唐轻容之前跑丢了鞋子,左脚一直是光着的,脚掌被什么东西划了个口子,被雨水泡过已经不流血,却高高地肿了起来。她之前一直神经紧绷,竟一点也没感觉到疼痛。
碧桃和采苓看得直吸气,唐轻绡在旁边也直皱眉头,催促丫环去请刘医正。唐轻容忙阻止她:“不用了,破了一个小口子而已,拿药来敷一敷就行了。”
这边的事情已经惊动了外院,唐缄亲自赶了过来,见唐轻容受了伤,又听说顾夜阑和沈玉壶已经去追贼人了,立即留了几个家丁守在这里,自己带着人出去了。
唐轻容敷了药,脚裹得像粽子似的,碧桃让人去找了一双大少爷的新鞋来,唐明远个子高脚大,唐轻容勉强能穿。刚收拾利索顾夜阑和沈玉壶就一起回来了,说是那黑衣人被长石捉住送到外院去了。
“那你们不过去看看?”唐轻容奇怪地问。
沈玉壶望着她的脚,所答非所问:“你的脚受伤了?”
“没事没事,一点小伤,”唐轻容不在意地挥挥手,“你们怎么没去外院?”
有小厮进来服侍他们俩,顾夜阑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去了旁边的耳房,沈玉壶无奈地笑道:“我们赶到时那人已经自尽了。”说着也去了耳房。
自,尽,了!唐轻容呆住。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死士啊?为主人一句吩咐可以出生入死、置性命于不顾,一但落入敌手,立即自尽。根本就是武侠小说里的人物嘛。
她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听见顾夜阑问:“你看那人是什么路数?”
沈玉壶沉吟道:“轻功不错,身法似乎有些诡异,像是西南那边的武功。”
“西南?”
“那边的轻功特点就是身法飘忽,行动奇诡,一会不妨问问长石,毕竟他们俩交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