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飞舞的雪花落洒在落华的头顶,积了稍稍一层雪霜。白兔早已在这冰凉的气氛中跳了开去,这里的一切都不复生气,整个雪地里,只余下落华无助、撕心裂肺的哭声......
“姐姐一直在守护你,她从来都将你的生命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甚至帮你得到了皇位。”落华低垂眉目,将眼底的伤痛埋没在长长的睫毛之后。那一天,她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那一天起,她再也不能享受那份纯真与快乐.......
沈云凰并没有去看落华,他的眼神空寂辽远,仿佛所视的是无穷无尽的天涯陌路。
“姐姐的一生都为了你,她从来都不会让你受到半分伤害,她的心......她的心里永远将你放的最深。”落华有些哽咽,她自从姐姐死后就再没有哭过一次,这一次是她多年之后重提旧事。那一切仿若又在眼前,那是那么的残忍记忆。
多少次梦醒,落华总是身体冰冷。瑟缩在角落,她独自抱着肩,很多时候都会给自己一份幻想。或许,那一切都是一场梦,这场梦只是太过于真实,让她有些难以分清。天明了,黑暗就会散去,噩梦就会被打散,一切都还会变回原点。
可是她却终是忘记了,天明了,露珠也会消失不见。这一场梦,实在太长,长到让她已经认识这幻境。
“姐姐是爱你的......”落华的眼中落下一滴眼泪,唇边的血迹还在慢慢的溢出,与泪水交融,滴入雪中分外的刺眼。
而她却丝毫没有在意这样的可怖,她微笑了一下,清秀的脸上是那么傲然与冷然。落华继续平静地说道,“你,怎么可以忍心杀死一个那么爱你的女人?”
她说得深沉,姐姐的爱太炽热,她总是忘不了姐姐对她说的那句话:如果我放弃家族的一切和钟离轩离开,落华一个人会不会太辛苦?
落华记得那个时候,姐姐说这句话时眼中是满含泪水的。她那个时候虽然还小,可是已经懂得了姐姐的爱。她知道,尽管她不喜欢,可是姐姐却已经爱上了这个唤作钟离轩的男子,是姐姐最重要的牵绊。
沈云凰总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姐姐只作为他视角的一隅,最终是会被他淡忘的。茵陈明白,落华亦黯然。姐姐的爱无怨无悔,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
似乎过了很久,出乎意料的,沈云凰慢慢开了口。他的声音平淡,却还是那般清幽,只听他道:“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落华的脑中空了空,望着沈云凰,她的脸色苍白了一下。转瞬恢复平静,她看见沈云凰转头正望着自己,他的神情复杂难测,又似不含任何情绪,落华似乎失了魂。
他说道:“作为一个叛徒,她的下场往往只有一条路。”
“不!.......”
落华不可置信的看着沈云凰,刚想要辩解,却被沈云凰打断:“茵陈,只是有了死的觉悟。”
想起那个在自己身前倒下去的女子,沈云凰的神情微微一波。那个女人.......
落华呆呆的望着沈云凰,有愤恨,有恼怒,也有轻蔑,更有悲哀。
她说:“有了死的觉悟?呵呵,就算这样,你就可以毫无愧疚的杀了她吗?”
落华心中冰冷,泪水无声的落下,这是为姐姐的哀鸣,是为自己的无知。
沈云凰抬起眼眸,淡淡回道:“一个人若是想死,谁也阻拦不了。”
落华惨笑,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告诉我真相!那是我的姐姐,我必须知道真相!”
落华的眼中带着期求与坚定,可得到的,依旧是一个失望的答案。
沈云凰语气淡淡,神情漠然是那般的无情,他说:“没有真相。”
“我不相信!”落华尖叫出声,缓了缓,她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起来,她紧紧盯着沈云凰,不放过他的一个表情:“你在害怕吗?既然你连人都杀了,那么为何还要连最后一点真实都不肯让我知道。至少,至少.....”告诉她,姐姐为何是叛徒?落华知道姐姐从来都对沈云凰一心一意,她怎么可能做出背叛沈云凰的事情?
落华知道,从姐姐清澈的眼眸中,便可以看出,姐姐对沈云凰的感情没有一丝虚假,可是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相,不过是不同的人加之上去的假象,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绝对的真相。”沈云凰悠悠转了几下手中的折扇,身形却稍染上了一丝沉寂之感。
“这只是你的借口!至少姐姐不可能会背叛你。”落华紧紧盯着沈云凰的眼睛,语气坚定。
沈云凰对于她的神情无动于衷,没有感动,他似嘲似讽道:“既然无知,那么就一直无知下去!不要再把幼稚当做聪颖。这种可笑的行为应该适可而止了。”
落华身体晃了晃,脚步虚浮,竟然退了两步。
“沈云凰,你到底有没有心?”这句话落华问的寂然,她的声音空淡,仿佛已经不是自己。
雪色如银,普照在山中,一切都是那么的坦然,可却只有一片茫茫之白,再无颜色。
沈云凰只是冷冷一瞥落华,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张狂,笑得凄然。这样的笑声竟让落华心中狠狠一痛,泪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停下笑声,耳边只传来沈云凰冰冷的声音,那声音冷漠非常,那是落华不熟悉的,比之从前的嚣张更多了一份无畏与狂妄。可又如此令人心疼……
他说:“我沈云凰本就是无心之人!”
寒冷的天气终究带来了一空飘雪。雪花如柳絮随风轻飘而下,晶莹纯净像轻盈的白蝶翩翩起舞,轻轻的飘落地面。
渐渐的,如梨花飘落,渐渐的,织成了一面白网,整个世界沉沦在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中。
山中大雾缭绕,空灵的山谷中只闻得一阵马车辘辘声。马车中一个柔弱的女子半倚在车壁上,她闭着眼睛,胜雪玉的肌肤覆盖在粉色的裙下,更衬得她白皙细腻。而另一侧坐着一名俊美的男子,长发被紫色发带松散系起,眼神淡淡的看着身边自然休憩的林潋衣。
林潋衣秀美的脸庞如浮了一层淡淡的冰霜,睁开眼睛慢慢问道:“你还要看多久?”
顾夜阑看着林潋衣那双冷冷地闪烁着的眼睛,低叹一声:“你要我做的事情是什么?”
“去东月,做西罗的质子。”林潋衣的声音平淡,神情一丝不动,倒是当真不在乎的样子。的确,此刻的她心中除了报仇之外,不会起一丝一毫的同情心。
顾夜阑听了倒也不生气,只是轻轻一叹,眼前的女子无情冷酷,已不是当年的林潋衣了。
顾夜阑苦笑了一下,如今他被封住命穴,根本使不出一点武功,他聪明一世,竟然会有任人摆布的这一天,也罢了,如果这是她所希望的,他满足她便是。
见他不回答,林潋衣不再看他,掀开车窗抬头望望那山,只见雾山峰直插云霄,白雾缭绕,看不清晰。“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你的处境?”车纱之下不见林潋衣的神色。
“难道你会放弃打算?”顾夜阑淡淡的说道。
林潋衣神情冰冷,轻蔑一笑:“你以为我还会顾念旧情吗,从你杀了我父亲开始,你的这一天就注定了。”
林潋衣望着顾夜阑的眼睛,那里竟没有一丝黯淡,见顾夜阑一动不动的与她对视,林潋衣不禁有些不快,她偏过头去,声音有些懊恼:“你看什么?”
顾夜阑移开目光,又回到窗外那片雪色,他的声音淡淡:“钟离轩不是什么好人,与他合作,你会吃亏。”
林潋衣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似乎思索了很久,才慢慢地说道:“这是我的事情。”
顾夜阑哑然,良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关起车窗,他轻轻闭上眼睛,随遇而安吧。
望着顾夜阑因长期中毒而显得苍白的脸色,林潋衣淡淡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希望他能答应,而你到时候,也不会死了。”
“恩?”顾夜阑不解的睁开眼睛,而林潋衣此刻的神情也昭示着她是绝不会再说一句。
车内沾染着丝丝寒意,而两人却似浑然不知,不知过了多久,迷糊间顾夜阑听见林潋衣低低的说道:“对你,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你走快些,否则我们还只能在雪中过夜。”林潋衣冰冷的声音传来,望着顾夜阑疲累的模样,不由轻蔑道,“你连路都走不稳,哪里还有当年的一分傲然。”
顾夜阑轻叹一声:“我现在是病人,你再走下去,我就真活不过今晚了。”
林潋衣紫袖一挥,淡淡道:“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顾夜阑喘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死了那么你的目的也就达不到了。”
“是吗?”林潋衣冷冷一笑,“你莫要太过自负,现在的你只能任我宰割。”
顾夜阑见她如此,无奈一叹,“你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再奇怪也怪不过你,一直在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林潋衣说的平静,望着顾夜阑的目光似带着悲悯。
顾夜阑注视着林潋衣的神情,平静道:“或许你是对的。”他说着,低下头,轻笑一声道,“我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念想而已。”
“我是对的?那你就不该活到现在。念想?你想要什么?”林潋衣狭长的凤眼微微一闪难以琢磨的神色。
顾夜阑摇了摇头,“不是我的念想,是顾识彦的念想罢了。”
“为别人而活你不累?”林潋衣觉得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
顾夜阑怔了怔,一颗流星划过天野,他心里忽然一动,望着漆黑的夜空,低声道:“我并未为了别人而活,我只是想守护我想守护的人而已。”
林潋衣微有错愕,随即讽刺一笑:“你所爱的女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怕你还不知。”
月光清泠泠地照着洁白的山地,顾夜阑清冷说道:“我这一生最大的错事就是一开始没有将她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