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阑皱了皱眉,望着这几人深有无奈,半响,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其他。
林潋衣拉过他的手臂,对准穴位下了一针。
顾夜阑向来冷面视人,可他却真的是很好脾气,此刻的他在林潋衣看来,他只是太倦了,倦到不愿与太多纠缠。
她凝神注目,慢慢移动针位。
在来之前,周初就说过,顾夜阑对自己的身体太过于漠然,他是心结,解铃还需系铃人。可这系铃人她真的应该做吗?
林潋衣感觉手下的气息虚浮薄弱,气血甚亏。每下一针都要费的很大的精力,稍有偏差可能就会功亏一篑。
一个时辰后,林潋衣额头已出了许多汗,她将银针一根根小心的拔了出来,看着顾夜阑有些恢复红润的脸色,微微吐了一口气。
她将细指搭上顾夜阑的脉搏,感受到渐渐有力的脉象时,终是展颜一笑:“我明日再来,让殿下好好休息吧。”
青红看着顾夜阑渐变生气的脸色,泪水盈眶,直是对着林潋衣道谢。而林潋衣只是淡淡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顾夜阑此时已经昏睡了过去,顾夜雨将他扶上床,留下青红姑姑照顾,才和林潋衣一起出了院门。
殿外水飘花娇,任凭一切温柔倾泻在林潋衣的衣裙上。一时间,她的心上缄默无言,只余下一抹零絮飘如尘烟。
“今日多谢你。”顾夜雨和柳林潋衣一路没有多少言语,直到将要分开之时,顾夜雨才清了清嗓子开口。
林潋衣神色略微有些苍白,刚才费了太多的精力,此时体力透支,她的脚步微微有些虚浮。见顾夜雨转身面对自己,林潋衣淡淡一笑:“七殿下何必客气,我现在是大夫,没什么好谢的。”这些时日林潋衣听了太多句感谢的话,她本就不喜欢这些场面语,现下倒是有些头疼了。
何况曾经那样阴厉暴躁的男人,此刻却是这样的柔和。
想起宇文嫣,林潋衣不禁有些感慨万分。
顾夜雨望了望天色,对着林潋衣淡淡道:“你回去休息吧,今日你也累了,我就此告辞。”
林潋衣也见天色不早,轻轻点点头,“七殿下慢走。”
顾夜雨抬手与她微作道别,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他回头叫了一句:“嬅儿!”
“恩?”林潋衣本也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听见顾夜雨的声音,不禁有些讶异,“七殿下还有事吗?”
顾夜雨目光复杂的看着林潋衣,其中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他苦笑一声道:“你若想,我随时都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林潋衣愣了一下,认真的看着顾夜雨。他的神情有些决然也有些彷徨。她轻笑一声:“不用了,我只愿后会无期。”
顾夜雨的身躯狠狠一颤:“你就如此恨我?“
“不,我一点也不恨你。”林潋衣淡笑解释道,她迟疑了一下,道,“只是,我看见你就会想起我毁灭的国与家。我自是不愿意每次都如此痛苦。”
林潋衣唇边也染上了笑意,这笑容倒也真实,看起来颇为嫣然。“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
“那顾夜阑呢?”顾夜雨问道。
林潋衣见顾夜雨神色凝重,也敛去笑意,她轻扫了他一眼,慢慢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夜雨眼眸暗了暗,“我想说,每次以为你会消失的时候你都会出现在顾夜阑的面前。你的心中从来就没有放下过他。“
垂然间,他听见林潋衣轻微的一叹,“这或许就是上天对我开的玩笑,可惜,这一次,我绝对不会痴傻。”
顾夜雨脸上的黯然散去,他抬起眼眸:“如此已经很好。”
林潋衣不置可否。
拜别了顾夜雨,未时已过,林潋衣已经觉得眼皮难以睁开。她越过小桥,回到房中,望着桌上的饭菜竟没有一点胃口。懒懒躺在床上,林潋衣衣裳未解,就沉入了睡梦之中。
风吹乱了林潋衣的发丝,她看着眼前平凡无奇的屋楼,心中一时竟有些无味。
林潋衣怎么也没有想过几年之后还能再回到这个地方。望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她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竹居再也没有那稀落的几株梅,而是长满了碧玉葱葱的翠竹。林潋衣心中默默念着,这大概才是它本来的面目吧。嘴角微微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摘下一片竹叶,林潋衣想,在这里的日子虽然只有那短短的数天,可那些日子她终是没有忘记。
随着脚步慢慢踏进竹居,屋内还如曾经那般简单朴实,没有多余的一件物品,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屋内空无一人,林潋衣脸上却没有失望之色,而是略微染上了一丝担忧。林潋衣心底疑惑着,事实上,整个药王庙都成了一座空院。
林潋衣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寺院看起来并不凌乱,可已染上许多灰尘,看起来倒像是荒废了不少的时日。
平静的看着周围惨淡的景致,林潋衣不由得想起了那年的经历,那一年,有沈玉壶,有九殿下,还有张雪和宁王世子……
想到这里,林潋衣微微垂下睫毛,苦笑了一下,那一切早已结束了呢。
离开了竹居,林潋衣自顾的思索着,回忆着。再抬头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秦朔默默地跟在身后,他早已看见了林潋衣的失常,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并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他如同影子,只是默默的跟随在她的身后。
环视了一圈四周,越看之下,林潋衣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暗自惊疑。这里是曾经沈玉壶教她武功的地方。
林潋衣心中五味俱翻,她是怎么了,前尘的一切,今日何必再提。重新恢复了冷漠,她的心底却再难平静。
秦朔默默地看着,在看到林潋衣脸上神情复杂还含带淡淡的挣扎之时,不由得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夫人,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这么脏,我们还是回去吧。”
正当林潋衣想的出神间,远远的就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那声音由远及近,还含带着浓浓的不情不愿。
秦朔略微蹙眉,就听见另一个婉柔的声音响起,“你若不想呆在这里,大可以现在就回去。”
那声音带着些许威严,甚至还染不容置疑。
林潋衣没有想到这里还会有来人,她一回头,正见一个女子在三个丫鬟的跟随下正好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那女子也不曾想到林潋衣会出现在这里,两人几乎在同时都抬起了头,只相互一眼,彼此的脸上都带上了一丝惊愕。林潋衣还足够平静,只是心中更加有些感叹。
眼前的女子虽和几年前所见的大有不同,她早已不复少女的青涩,而是含带上了妇人的华贵,眉间的清傲也愈发明晰起来。
这个女子是......沐雪颜,她是该叫这个名字吧。林潋衣自顾的想着,这个女子自己还能记得。颜如郡主,嫁给林风随为南诏皇后。这,她又怎会不知呢?
林潋衣不知这个女子太多,只不过此刻从她的脸上,看到的更多是一份深沉的隐忍。那个时候的她,似乎并不是如此的......
林潋衣轻笑,世事从来都在变迁着,怎么能让所有都停留在原地呢?除了,她自己.....
林潋衣对着沐雪颜微微点了点头,沐雪颜几乎也是在同一时刻向着林潋衣轻点了一下头。这番无言的招呼,似乎很有默契。两个蕙质兰心的女子都不约而同的微笑了一下。
林潋衣没有询问什么,也没有多加打量这个女子,而是转身慢慢离去。裙裾自地面划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沐雪颜对眼前的女子并没有印象,在她的印象中,她还从没有见过拥有如此绝美容颜的女子。
林潋衣知晓沐雪颜没有认出自己,对于沐雪颜忽然来此有些疑惑,难道这寺院的事情她会知道吗?可是即使这么想,林潋衣也没有转身,没有询问,她想知道的事情自会有人告诉她。
出了寺院,林潋衣默默地望着这里的草木,脑海中全是当年的情景,眼前亦全是当初的红艳,就这样,很久很久......
回到别庄已是今天后的事情了,林潋衣和秦朔一回庄便见一个女子向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她的脸上含带着不屑,还有一丝得逞的笑意,紧紧的盯着自己,好似猎人发现了猎物。
林潋衣脸色沉静,对前方的女人没有丝毫的注意,而是径自从她身旁而过。
女子被林潋衣目中无人的态度激的有些不甘,她胸中气闷,想都没想便一侧身拦住了林潋衣的去路,脱口而出:“等等。”
“放肆!”秦朔望见前方忽然闪现出来的人影,淡声喝道。虽然只是淡淡的语调,可听来已经冰寒万分。同时他手中的剑已出,稳稳的架在了前方女子的脖颈上。他出手之快让女人几乎没有看清,亦不曾有丝毫的反应。
待她感受到自己颈间的冰凉时,她几乎有些呆滞,也忘记了说话。
林潋衣淡淡的看了一眼女人,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停在了原地,似乎是想听她说完话。
秦朔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再开口,只是他手中的剑却没有收回的意思。
女人反应过来之后,眼中更是多了几分不甘不愿。平复了一下心情,女人才看着秦朔冰冷的面容,有些尴尬的笑道:“秦公子,可否将剑先移开,奴家只是见小姐好久没有回来,今日正好有些事情,想向小姐禀报。”
秦朔冷淡瞥了一眼女人,女人看不出他的眼中警惕与否,只是她却看出了他的漠然。只是这一点就让她有些气恼,正要再说,脖颈间的冰凉触感却慢慢移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