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侍女见她坐下,立即送上一杯香茶。
林潋衣坐了下来,便又听到顾夜阑清淡低沉的声音响起:“周初说,姑娘有求于本王。”
林潋衣愣了一下,她点点头,答道:“确有此事。”
只是四个字,已经足够让顾夜阑怔住。他睁开眼睛,狠狠压住心底的振动。面上没有表情,眼中却是浓浓的倦意,他淡淡道:“既是如此,那么姑娘请回吧。”
林潋衣眉心一蹙,他听见了她的声音,竟然还可以装作如此镇定的与她说话。
正想开口,却听顾夜阑缓缓又道:“姑娘是周初的朋友,想要什么尽管说便是。”他说这话时,眼眸有些黯淡。
林潋衣已然愣住,周初告诉她,只要她来王府,就会拿到想要的东西。顾夜阑什么都会给她,她本来并不是那么的相信,可是现在,她是真的相信了。
青红也是愣住了,她知晓顾夜阑的脾气,但此时却也心中大急,不由道:“殿下,你的身体……”
“姑姑。”顾夜阑轻声打断她,他的声音虽然有些虚弱,却也透着坚定,“问问思虞姑娘想要什么,拿给她,带她出府吧。”
青红一听心底一片凄凉,“殿下……”
然而顾夜阑却不再说话,她知晓顾夜阑的决定从不会轻易改变,只得暗了暗眼眸,慢慢掀开帘账,走了进去。
掀开帘纱的那一瞬,林潋衣看见一张淡到几欲无色的脸庞。男子闭着眼睛,憔悴而清减。然而这张脸却是清隽无比,不染半点纤尘。他侧躺在那里,温润如风的气息笼罩在他的全身,他似乎被月华浮照,干净精致,华贵清冷,让人有一瞬的窒息与心疼。
心中的惊愕让林潋衣有些失神,直到青红走到她的身边,她才晃过神。
林潋衣心中一时竟有些不知滋味。清香袭上鼻间,林潋衣这才恍然,原来殿中的香味便是她曾在东月时,相赠他的清茶草。清茶草,是损人的慢性毒药。
她那时只是怒极,却没想到他真的会一直放在房中。
看着这两朵相缠的花朵,林潋衣脑中不由得又想起周初给她说的那个故事。
笑容不再,心中的平稳不再,只余下表面的冷淡。林潋衣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林潋衣敛了敛心神,脸上表情变幻莫测,终是恢复沉静,她缓声道:“民女的确有所求,只是现在我还不能说。”
林潋衣的话说得清晰,让青红微微一愣,她不解的抬起头,望着林潋衣的神情有些复杂。
林潋衣感受到青红的目光,忽然轻轻一笑,这一笑让刚才的压抑顿时烟消云散。只听她又道:“无功不受禄,既然民女已经答应了周初公子,那么民女自当不会食言。待民女将殿下医治好,民女再说要求便是。”
顾夜阑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青红眼眸一亮,顿时染上一抹惊喜。
顾夜阑嗓音淡淡,不夹杂多少情绪,“姑娘不必多此一举,周初那里本王自己会和他说明。”
林潋衣垂下睫毛,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射出一抹淡淡的阴影。她道:“民女从不轻易舍弃承诺,请殿下见谅。”说着她抬起头,眼中染上一丝异样的神采。
林潋衣这番话说得平淡却是诚然,她不卑不吭的站在那里,光彩袭人。
青红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柔婉中透着坚毅,让她无端的想到曾经同样婉然的女子,心底有些感慨。
顾夜阑只是静静的倚在那里,眼眸未睁,只是语中透着些无奈:“姑娘何必如此执着。”
“执着的不是民女,而是殿下,不是吗?”林潋衣的声音清冷如斯,却是句句击入顾夜阑的心中。
青红稍有一愣,不禁有些赞叹的看了林潋衣一眼。
顾夜阑缓缓睁开眼睛,似是望了林潋衣一眼,他的眼中有些迷惘,声音淡淡如水:“你莫要再说了,姑娘的好意本王心领了……”
“殿下!”青红见顾夜阑又要拒绝,忽然上前一步。咬咬牙,她重重跪下道,“殿下,奴婢求您了,您就是不看周公子的一片苦心,也求您看在仙逝的娘娘的份上,不要再固执了。”
顾夜阑听此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重又闭上眼睛,压抑着咳嗽了几声,胸口的疼痛又开始清晰起来了。意识有些朦胧,隐约中他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又千斤重,全身都是无力。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些无奈。
一阵女子的幽香充斥鼻尖,右手手腕处温暖的触感传来,顾夜阑睫眉微动,刚想要挣开,却听林潋衣的声音轻轻的响起:“ 殿下请勿动气,否则只会伤己伤人。”
林潋衣的话无疑让子灵一愣,顾夜阑重新睁开眼睛,望向眼前的女子。他的面容依然沉静,甚至没有变过一下。
林潋衣看着顾夜阑的眼睛,也有些恍然。眼中的情绪变化莫测,他却依然选择了避开。
她没有想过他们会有这样陌路的一天,即便如此她只是一笑。
顾夜阑略微挣扎了一下,便见青红姑姑立即上前制止了他。青红看了一眼林潋衣,脸上神情有些复杂,却没有多说什么。
她转过头,对着顾夜阑道:“殿下,淑妃娘娘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您好好的,奴也不能再让您这样颓然下去。”青红眸中含泪,脸上满是痛意。
顾夜阑漆黑的眼眸淡淡,有些清冷,清隽的面庞依然没有什么表情,良久,他似是轻叹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没有再挣扎。
青红面上微微一喜,对着林潋衣轻轻一点头,她知道顾夜阑是同意了。
林潋衣看着那张俊美苍白的面容,微微颔首。重又静下心来为顾夜阑把脉。整个殿中一片宁静。
手下的脉象虚散无力,轻浮不稳,乍一看是心肺郁结,再探便是中毒之兆。
“你这样排斥我,是怕我医死你吗?”林潋衣的声音低缓柔和,话语却有些犀利。这句话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
顾夜阑沉默了许久,睁开眼睛,看着林潋衣淡淡的眼眸,嘴角溢出些许苦笑:“若是如此,我也不会怪你。”
林潋衣笑了笑,轻声道:“不,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做。”
顾夜阑眸中闪过一抹讶异,他神情有些清冷,淡淡道:“你快点离开。”
林潋衣放开他的手腕,站起身退后了一步,道:“殿下的症状民女已经了解。”
“不知姑娘可能救?“青红有些愕然,急忙问道。
良久林潋衣慢慢说道:“这段时日民女不会离开,虽然有点困难,但也不是好不了。”
顾夜阑听林潋衣说完话的时候,眸中也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便也化作了淡风。他心中苦笑,看来这一次她是下定决心了。
望着林潋衣的眼睛,她的眼中夹杂着一丝坚毅但转瞬又归于平静。顾夜阑幽瞳深了几分,却也没有反对,他淡淡道:“既然姑娘执意如此,那就随便你了。”
他说完这话之后,便轻轻侧过身去,垂下眼睛,话语淡然:“姑娘随时都可以离开,不必告知本王。”
林潋衣虽讶异他对于自己的漠然,却也轻轻颔首同意了。
素手掀开纱帘,林潋衣走了出去。执起笔,她自顾写了一张方子。
青红姑姑见顾夜阑睡去,也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林潋衣将方子交到青红的手上,淡言道:“这些日子,请姑姑为林潋衣准备这几样东西。”
青红看了一下方子,一读之下,有些疑惑道:“清晨梅花露,冰雪青莲花。春日白玉兰,夏日木槿叶,秋霜一杯盏,天寒无根水。这些东西一样都不能少吗?”
林潋衣点点头,道:“一样都不能少,只要殿下服用半月,必然身体无恙。”
青红面露喜色,当下道:“好,虞姑娘放心,青红必然为你准备,只望姑娘一定要治好殿下。”
林潋衣唇边含笑,不自觉又望了一眼纱帘中的顾夜阑,那苍白虚弱的模样不自觉的让她有些叹息。
再望了一眼桌上的清茶草,闻着幽香,林潋衣心中轻轻一叹,希望她的决定没有错。
直到林潋衣和青红一起离开寻菡院,纱帘中顾夜阑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转过头来慢慢走下了床,他只身着白色的单衣,整个身体看起来略显单薄清瘦。
干净修长的手指掀开帘纱,他慢慢来到桌前,他伸出手,白皙的手掌指骨分明。轻轻抚弄着清茶草,看着林潋衣消失的方向,眸中隐含一丝淡淡的不舍。
浓雾滚滚,整个梅林似被一个白纱网罩住。天地蒙蒙一片,玉蕊白梅缀满枝头,暗香浮动,清丽超然。别具神韵的冷艳在空中飞舞,冰清玉洁,几分幽情。
一个女子轻轻步在梅林间,轻轻抚弄着一簇梅枝。女子淡妆清扫,却仍难掩玉致容颜,那容貌白梅如雪,不染尘埃。脖子上挂着的红色的玉石,玉石潋滟着火光,煞是艳丽。
女子走的很慢很轻,她注视着每一株梅花,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她停下脚步,微垂下头,长长的耳坠轻轻拍打她柔嫩的脸颊,别是一番姿态。
一阵脚步声靠近,女子微微一惊,她轻足一点,人已掩入了梅林中。
来人素袍宽带,一脸书卷气息。见到这个男子,女子微有一顿,心中竟慢慢升起一丝往昔的怅然。
男子走到女子刚才站立的位置,忽然脚步一停,他负手于后,站着不动环视着四周。转而男子低下头,沉吟了一下,忽然向着女子所在的方向慢慢走去。
女子心中微微一惊,如果他再上前几步必然会寻到自己的存在。思忖着如何离开,她刚想飞身而起,却听见另一阵清浅的脚步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