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的后花园,从唐轻容入住了开始就变得与众不同起来。那里不是植奇花异草,而是种着满园蔬菜。
四月的春风拂过,满园蔬菜散发着诱人的泥土香气,倒也是难得一见的田家景象。
此刻的唐轻容换下了王妃华贵的礼服,乌发松挽,正穿行在花园里,为这些青菜浇水。她好比一个家庭主妇,非要亲自完成这些任务才会感到充实。
她总觉得那些不识的花儿没什么用处,不如种上一些蔬菜,也好时时自己露两手厨艺。吃自己种的菜,那样的享受也是这王府享受不到了。
裙摆上沾染了点点泥巴,可倒令人看不出一丝脏乱。采苓在一旁除草,碧桃提着水桶跟在唐轻容的身后,三人满脸清闲,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三人正忙碌间,轻水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一张粉脸因为跑的太快而布满了红晕,她大喘了一口气说道:“王妃,您养的那只鹦鹉不见了。”
唐轻容微微一愣,那只鹦鹉是顾夜阑送得,一直养到了现在。这只鹦鹉除了调皮了一点倒也很听话。今日听说不见了,倒有些稀奇。
“怎么回事?”唐轻容皱起眉头,这只鹦鹉她十分喜爱,听见丢了,心中一痛。
轻水顺了口气,继续说道:“之前奴婢出门给鹦鹉买食,可是回来的时候鹦鹉就不见了。”
唐轻容一愣,心内隐隐有些不安,它好好的呆在房中怎么会不见了?
轻水犹疑了一下又道:“听说它飞向了东苑,可能在十夫人那里。”
“那就去那里找找。”唐轻容放下花锄,就向东苑走去。
她来王府大半年,与十夫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自从开始侍寝之后,她就对府中的女子避而不见,不知为什么,她直觉的不想见到她们,每次实在躲不过,都会感到心中像是被什么堵住。
她自嘲一笑,自己爱的是林风随,怎么会吃这些女人的醋。看来她的脑袋也开始不清不楚了。
踏入十夫人的房中,唐轻容不由的想起了那一日十夫人带着顾夜阑来她房中搜查男人时的情景,她那得意的模样唐轻容是记得的。这十夫人对她也有敌意,而且敌意很深。
十夫人见唐轻容到来,立即端庄的站了起来,给唐轻容作揖轻声唤道:“王妃午安。不知王妃的身体可好了?臣妾这里有些补药,据太医说这都是顶级的补品。因这阵子王爷的身体欠佳,所以才托老家带来了这些补品,王妃若不嫌弃就拿些回去。”
唐轻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置一词,只是淡淡道:“十夫人有心了,这些补品还是留给王爷吧,本宫的身体已经好了。”
“王妃不必客气,这些补品还有很多,王爷也吃不完,王妃就拿些走吧。”十夫人说着就唤来了侍女,拿出了一包药材放在我的手中,低眉垂目道:“王妃,您就收下吧,就当是那日姐姐给妹妹赔罪。”
唐轻容眉头微微一蹙,她真的很不喜欢这些姐妹相称的女人。压制住心中的不耐,她将药材放入采苓手中,“那就多谢十夫人了。”唐轻容也不想再多说些有的没的,当即说明来意:“不知十夫人可看见一只鹦鹉飞来?”
十夫人赶忙问道:“可是那全身绿色的鸟儿?”
唐轻容见她见过,心中一喜,立即点头道:“正是。”
十夫人望了一眼窗外,忽然指向北苑道:“那鹦鹉往那里飞去了,我不知那是王妃的鹦鹉,我现在就去帮王妃找。”
唐轻容看了一眼北苑,淡淡道:“不必了,我自己去找,有劳你了。”
说着,也不看十夫人的脸色就快步走向了东苑。
唐轻容一走之后,十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冷笑一声,对着身后的婢女道:“把那只鹦鹉送回去,可别让王爷看出端倪。”
“是。”那婢女从房中抱住一只通体绿色的鹦鹉,就往西厢寻香殿走去。
唐轻容走到北苑,只见这里四下幽静,周围竟无一人。“棠梨阁?”唐轻容皱着眉看着眼前紧闭大门的园子。她轻轻一推,没想到大门竟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唐轻容诧异的举步走进去,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馥郁的花香,唐轻容闭上眼,狠狠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复又睁开,不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里是一个小巧的花园,里面的花草皆是奇珍,彩蝶翩飞,煞是一番醉人景象。唐轻容提起裙摆,不由得走了进去。这是一座很美很精致的小楼,阁中生机盎然,处处柳柳成荫,干净整洁,竟像是有人居住一般。
唐轻容站在宅子之外不由得诧异,她从未听说过北苑住人,这里又怎么会有这座园子。她推开一间宅子的大门,屋内布置清雅,竟像是少女的闺房。墙上挂着一幅少女的画像。唐轻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屋内走去,画中的少女一袭白裙,眉目秀丽高贵端庄,唐轻容本以为自己已经是难得的佳人,可惜与这个女子相比,她才懂得什么叫自惭形愧。
这个女子?会是谁?
其实唐轻容的心中早有股呼之欲出的冲动,心微微有些酸涩,有些冰凉。
她轻轻退了出去,风中淡雅的花香也染上了忧伤的气息
“谁让你进来的?”冰冷的声音如利剑一般刺入唐轻容的身后。她浑身猛地一震,缓缓转过身来。
顾夜阑的眼神冰冷,已经不复往日那般温柔。这样的他是唐轻容所陌生的。
唐轻容的唇角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一样,她看着他,眼神淡漠,可心脏却仿佛在被万千虫蚁嘶咬啃噬。
寒风夹杂着落叶扑进殿来,吹得衣袍猎猎做响。唐轻容的发丝偶尔会随着风与枯叶轻轻的缠绕在一起,但往往只是一瞬间,又各自分散开来。
简短的沉默后,唐轻容已经明白自己又着了十夫人的道,她微微欠身,语气浅淡如同刚进府的那一会:“十夫人说我的鹦鹉飞来了北苑,让我过来寻找。”
顾夜阑深深地看了唐轻容一眼,语气淡淡:“我刚才寻香殿过来,鹦鹉好好的在那里。”
唐轻容骤然一惊,但随即也释然了,十夫人要陷害她,自然不能太笨。想着她抬头看他。只觉得他的视线瞬间变得冰冷。
“这是王府禁地,擅入者死……”顾夜阑的声音有些冷酷无情,面上也是冰寒一片。
唐轻容被他的眼神骇的退后,抓着衣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飘忽的视线移开顾夜阑,却是望向那花圃,曾经的温柔在她眼前变换成无数个幻影。让她想要去抓却在瞬间全部破碎。
喉咙有些发干身体也在瞬间绷紧,唐轻容有些慌乱地躲闪着顾夜阑的注视,急急回道:“我不知道这是禁地……”
“不知道?”顾夜阑阴沉着脸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语调寒冷如冰。“难道门外的禁牌你也没有看见吗?”
唐轻容忽然有些惶恐不安,正要再退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我……”唐轻容顿觉一阵寒意极速地蔓延至全身,她下意识地叫他一声,“王爷……”
可是在看见他的含带着怒火的眼眸时,她忽然放弃了解释。缓缓地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覆下眼中的浓绸的悲伤,淡去了他的影子。
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里,一股窒息绝望般的忧伤像汹涌的潮水在疯狂地蔓延……
他竟然是那样的爱她吗?爱的绝望,爱的窒息?
她慢慢的跪了下去,默默地低下头,此刻的她已经无话可说。
在他的心中,那个女子始终是无可取代的那一人,她感觉到此刻竟如隔世一般。口中苦涩一片,她说:“请王爷责罚。”
顾夜阑的眼中一闪而过微微复杂的光芒,剑眉微拧,过了许久才道:“下次莫要再犯。”
他与唐轻容擦肩而过时,唐轻容只觉得这一刻自己快要因缺氧而窒息时,一阵冷风吹入她的衣服里,稍稍让她的意识清醒些。
她回头呆呆的看着顾夜阑走入宅子里,身子禁不住一阵颤抖,紧握的手心已被薄汗微微汗湿,她很想笑,可是嘴角却怎也不听使唤,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空气正慢慢的凝结。
也不过如此吧?睫毛微微一颤,有股湿热的触感缓缓从脸颊上滑落。
唐轻容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寻香殿的,透明的笑意唇边慢慢绽开。
采苓见唐轻容眼睛红红的,忽然道:“王妃你怎么了?好像哭过?”
唐轻容默默的看着采苓,半晌才默默的摇摇头,“我没事。”
脑子里思绪万千,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她竟然有一瞬间是以为顾夜阑是真的喜欢她得。可是今日她才明白,原来他爱的始终只有那一人。此刻唐轻容也忽然恍然,顾夜阑娶了这么多的女人,竟然都是因为像她。
好一个痴情的男子?唐轻容的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不是笑他,而是笑自己。
她得脚步略微迟疑,皱眉看着采苓道:“我的房中可有人来过?”
“王爷来过。”采苓不解其意,想了一想又道,“十夫人身边的丫鬟拉过,送了鹦鹉回来。”
唐轻容讥讽的笑笑:“好一个十夫人!”
采苓见她唇边噙着极淡的笑意,这是一种几乎嘲讽与诡异的笑容。她心中一凛,也顾不得主仆之礼,当下道:“王妃,十夫人是不是做了什么?”
唐轻容冷哼一声:“想利用‘她’的手除去我?那这个算盘可就打错了。”
在采苓震惊的目光之中,唐轻容狠狠的跑进了内室,再也没有出来。
自从踏入禁地之后,顾夜阑对唐轻容的态度就冷淡了起来。他也不再会唤她侍寝,只是偶尔能在寻香殿外看见他的身影。
然而在顾夜阑的心中,这些日子唐轻容对他的好,他每一点滴全部都铭记在心头,尤其是她为了他而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他虽说冷酷,却也柔情,并不是所有的好顾夜阑全部都会漠视不见。尤其自从她解开自己衣带的那一刹那,他便发誓要好好守护她。
可是自从唐轻容踏入那间棠梨阁后,就仿佛在提醒他,他对另一个女人的誓言。他不敢忘,他曾经如此深爱的女人。那个为他远嫁和亲的女人。
他怎么能爱上别的女子,怎么可以?
顾夜阑离开了王府,整个府中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所有人都知道王爷与王妃吵架了。唐轻容一人呆在王府之中,偶尔出门晒晒太阳,种种花园里的菜,也开始变的沉默。
直到有一日,顾夜阑回府,带回了一个容貌极美的女人。顾夜阑告诉唐轻容这女人是他乳娘的女儿,因家乡闹灾荒才来投奔他。
可是,从看见这个女人的第一眼,唐轻容便将一切都明白了。这个女子她怎么可能会忘,一个让她自惭形愧,想忘又无法忘怀的女子。
他说她叫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