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昭容走后未久,皇后便以疲累为由遣了陈林二人,御花园黄叶漫落,林妍柔往外行着,陈美人侧首谑笑,“这么多天了,林婕妤难道都不曾去过醉蓉阁探望呢?”
“……”
“哎,这宫里的姐妹,真真说不准,想这欣昭容与蓉美人不过数面之缘,却肯为了她来着懿和宫说上一说,相比之下,林婕妤不觉得自个太叫人寒心了些?”
“呵呵,”林妍柔若有浅笑,“昔日刘美人与陈美人你最是亲好,刘美人亡故,怎也不见陈美人去崇华殿多上几柱香呢?”
陈美人脸色微变,“哼,她是自裁罪妃,岂可用得上崇华殿的香。”
林妍柔微顿了步子,侧首看向陈美人,笑意浅嗟,“蓉美人乃是皇命禁足,我几日不去,又如何算得我的不是?”
陈美人见她若有谑意的笑脸,不适的蹙了蹙眉,林妍柔轻步上前,凑至陈美人耳际,“不要忘了迷离香是谁带进宫的。”
陈美人脸色大变,愠怒红颊,“你!”
林妍柔只作一笑,“呵呵,陈美人若是记得这些,就该明白,你我二人,谁也不比谁来的干净。”温和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任谁也只觉得她柔和无比。
可这样的笑容却叫陈美人无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强作镇定的撇了唇角,“哼!”
林妍柔笑眯了眼,“也正因此,你我才是最合适做姐妹的人,不是么?”
“……”
“如今你我同船多日,陈美人也该分清楚敌友了,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这样,陈美人不累么?”
陈美人蹙眉冷笑,“谁知道你会不会哪天在我背后捅上一刀子?”
“呵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
“……”陈美人冷看着林妍柔,她如何甘心被这软柿子压在头顶,沉默良久,终是一笑释然,“我当然知道你因何与她反目,比起这点,我可比你幸运多了,至少,我做什么事情我自个清楚,从不曾被蒙在鼓里。”
林妍柔眯了笑眼,只当她是笑话自己被如昔利用,略微浅笑,“谁先出手不重要,谁能笑到最后才是重要的,不是么?”
陈美人谑笑勾唇,眼前人只是那可悲的棋子,有什么好得意的?顿时心中的阴郁烟消云散,“婕妤娘娘说得极是。”
一句似讽似笑的应承,让林妍柔微蹙了眉头,却终是并未有言。
醉蓉阁,如昔懒懒的斜躺藤椅晒着太阳,今日的芙蓉花多为桃红,如昔看着这鲜艳的颜色,精神也似好了许多,芩儿为她披上绒褥,“近日总见美人盯着这芙蓉树看,美人到底看什么呢?”
如昔若有浅笑,“你没觉得这些日子的芙蓉开得好多了么?”
芩儿礼笑浅浅,微微摇头,“奴婢只觉得这花每天都一个样,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媶儿正好收了衣物,笑道,“奴婢知道,这些日子的花开得比先前的要大多了,颜色也似纯正了许多。”
芩儿笑噎,“你就胡诌吧,你能看得出什么来?”
如昔微阖了眸,浅笑,“媶儿这回可是一点没说错。”
媶儿撅唇一哼,“看,我说的没错吧?你们去围场的那些天里,我可就只剩下天天对着芙蓉发呆了,还看不出这点区别来?”
芩儿掩嘴轻笑,“美人你看看她,才说对一次就乐得找不着北了,要是美人再夸上你一两句,还不把天翻过来了啊?”
如昔闭目浅笑,并不应声。若非媶儿几句嘀咕,她又怎能发现芙蓉的异常?又怎会知道……罢了,如今这禁足到底该是比冷宫强得多了……
宫门传来几下敲门声,芩儿微觉疑惑,“这时辰便送膳来了么?”
那方福子应声开门,却是浅笑轻问的,“这时值正午的,怎就把门关这么严实了?”
听得这声音,如昔睁开笑眼,起身相迎,“姐姐怎的来了?”
芩儿扶着如昔,“美人慢着些,”略见一笑,“可瞧出美人多想念婕妤娘娘了,适才还说懒懒的不想动弹,一听见娘娘声音这立刻就精神了不是?”
如昔笑腕她一眼,“就你话多,备茶去。”
林妍柔咯咯轻笑,回首看了一眼钰儿,“你也去吧。”
如昔这才看到钰儿手中提着食盒,林妍柔略见浅笑,“这是我自个琢磨的糕点,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姐姐做的自然是好的,”语着挽过林妍柔的手往内屋走去,“这些日子我算是彻底懒了下去,每天就晒晒太阳睡会回笼觉,难得姐姐做了糕点我却没有好茶相配了。”
“呵呵,瞧你这身形便知是有些懒了,”林妍柔若有一笑,“前些日子便想来看看你,只是……”
如昔含笑打断她,“姐姐既然来了,其他的自不必多说。”
林妍柔只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两人吃着茶点闲聊几句,倒也有几分昔日之感,林妍柔轻挥手示意钰儿离去,如昔见着她似有话要说,便让芩儿也退出屋外,林妍柔愁了眉梢,“先前刘美人一事……”
“姐姐可探听出了什么?”
“我正是要与你商议此事的,昔日刘美人病中神色恍惚,所有食行都是宫女春儿在近身照顾,春儿是刘美人家婢,我估摸着问题应该不是出在她身上,所以便打听了她屋里其他人,原才知,春儿有一阵子总是失魂落魄的,比起刘美人,她倒是更像那得了迷魂症的,后来她好了,刘美人便渐渐有些不适了,所以我在想,莫不是有人在春儿身上试过迷魂香,或者……”
“或者有人要挟她背叛刘美人……”如昔轻声语着,“看来,若找不到春儿,便无法给那人定罪了。”
“正是如此……”
“……”如昔亦愁了眉头,眼下李霖一出宫,她与宫外便更无法联系了。
林妍柔嗟茶轻语,“若是能找人在宫外调查一二就好了,只可惜你我本家都是文官,又联系不上,一时间也帮不上什么忙。”
“……”如昔蹙眉,若是等到时日久了,只怕更加麻烦。
林妍柔微垂了眸,“唉,以你我现今这情形,何谈为刘美人申冤呢……”
如昔闻言一滞,却是凄然浅笑,“无怪姐姐犹豫,就连我,也愈发的不清楚自己的意义,当初进宫时只是想,活下去就好,可后来又有了别的奢求,等到自己为之努力时,却不知已招惹了那许多的麻烦,还牵连刘美人一事,想要为她讨个公道,却又因此牵涉更多,如今闲下来便想了许多,只觉人生半分贪心不得,所求所愿哪怕自己觉得是那样的细小卑微,那样的理所当然,也会牵连甚多,终究是与初衷背道而驰。”
林妍柔听着她的叹语,心弦微颤,谁说不是呢,起初,她也未曾想那许多,可后来……只叹一声,“人生在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如昔恍然回神,却作一笑,“我只觉是作茧自缚。”
林妍柔微滞,视及她眼底淡然笑意,遂亦是浅笑,“往事不可逆,还是当下最重要。”
如昔垂眸轻应,“嗯,刘美人一事,便看天意吧……”若是天见可怜,便让她找出春儿……
林妍柔浅浅一笑,不置一词。
沉寂须臾,她复而语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说起要在宫中墨会,约莫那时妹妹也是要出席的,正巧这些日子没什么事,妹妹不妨研习些墨画诗词,到时也好应应场子。”
如昔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呵呵,只怕我到时还未解这禁足之令呢,也不必费神去迎合这些。”
林妍柔只作一笑,“听说还会请慎亲王入宫同会,南国四画中妹妹已然得见两幅,到时兴许还能瞧见另外两幅呢。”
“慎亲王?”如昔心弦微紧,“慎亲王乃是外臣,这墨会只是宫中小聚,怎好请慎亲王参与?”
“慎亲王深受皇上信任,宫中大小宴会总会请来的,也没什么稀奇的不是?”
“……”
“怎么,好像每次提起慎亲王,妹妹似乎都格外紧张?”林妍柔若有笑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原便相识呢。”
“呵呵,入宫前听过慎亲王才名,于府中也有过数面之缘,却也谈不上相识。”
“原是这样……”
林妍柔走了未久,如昔又开始犯困,索性躺上床榻静神歇息,直至日落膳至,送膳的宫人将饭菜摆放妥当,却并未如往常一样速速离去,为首的青衣宫人躬身礼着,“膳中有一道春摺子,凉了便易伤胃,美人还请趁热食用。”
如昔微惑,那人却已躬身礼退,芩儿取过那春摺子以银针验过,微微摇首。
如昔微颦了眉,将其一一掰开,唯独在最底层一个中瞧见一个细小竹筒,自其中取出纸条,温润的笔迹跃然其上,“等我,救你。”
熟悉的字迹让如昔慌了心神,将纸卷纳入掌心,紧紧握着,芩儿躬身一旁,“美人请先用膳吧。”
如昔微抿唇角,掩下心中悸动,简单用了点膳,入夜,将那纸卷反复查看着,却依旧难掩心中点点涟漪,皇后把这管得这般严实,他是如何送信进来的,适才那人可靠么?会不会给他带去麻烦?他要救她,怎么救,脑海中回想起亦辰的冷语,这个宫里,只有他救得了她……
几番辗转难眠,终是取过烛火,将那纸卷化为灰烬,却依然心久难安,转至桌案,提笔轻书,几番错而复书,终只定下四字,“无缘,勿念。”放入细竹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