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一望无际的沙漠,孤烟直上。
天尽头出现一只鸟,远远地飞过来。
由远及近,直到头顶上,方才看清楚,原是一只体型矫健的鹰。
下一秒,一粒石子划破空气,紧接着一声清怆的孤鸣响起,那只鹰中了伤,像一颗流星,兜头从空中落下,直直落进下方的一方月牙湾状的绿洲里。
“好欸,今晚加餐。”
伴随着鹰落地的声音,一声欢喜的惊呼随之响起,一个绿衣女孩儿从树丛里跳出来。
那只老鹰扑棱了几下翅膀,便没了生息。
女孩儿雀跃地提溜着着两只翅膀,从鹰脚上取下一只小小的竹筒,朝着此刻正悠闲地靠着树干的男子晃了晃。
男子懒怠着掀了掀眼皮,身子纹丝未动。
“阿卿,你读给我听吧。”
细看去,那男子也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和鬼卿二人连夜下山的楼冲雨。
他们下山后径直出了无欢镇,顺着沙漠的路线,一直到了中途这处唯一的绿洲。
楼冲雨想着,既然那内奸能知道密室的事情,那么必然有他自己特殊的渠道探听消息。那么,自己连夜秘密出山的事情,他定然也会知道。
所以,楼冲雨在等。
等他自己露出马脚。
果然,不过一日的时辰,就有了动静。
那叫做阿卿的女孩儿皱了皱鼻子,朝楼冲雨显出她手中的大鹰。
“我要去给大鸟拔毛,今晚咱们吃肉。”
说着话,她顺手将手中的竹筒朝楼冲雨抛过去。
楼冲雨好歹动作敏捷,飞身一跃,将那竹筒稳稳接在手中,再看那鬼卿,却已经哼着曲儿,去取那架在火堆上的热水,打算给鹰拔毛了。
楼冲雨笑了笑,又将目光看向手中的竹筒。
竹筒用蜡封了口,他轻轻一捏,蜡就碎了,一张卷成小筒的纸从里面落出来。
纸上有几行小字:“楼冲雨将赴大会,不乐山四长老齐聚,欲有大动作,望早做安排,尽快回复。“落款处,是一只小小的鹰像。
楼冲雨将那纸条又看上一回,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过了片刻,他随手将纸条塞进了怀里。
此时鬼卿已经将大鹰用热水泡上了,眼看着她一边烫的嗞着牙,一边毫无章法地胡乱扒着毛,一只好好的大鹰,不过片刻就变成了毛发不全的落汤鸡。
楼冲雨哭笑不得。
“阿卿,我来吧。“
他朝着鬼卿走去。
鬼卿果然就将位置让出来,楼冲雨顺手将那老鹰接过去,就着热水,仔仔细细地给那老鹰去毛。
“教中这样的老鹰多不多?“
“后山有一些,我却不常去。“
“也是该只有后山才能养了,不然也未免太过显眼了。”想了想,楼冲雨又问道:“后山是何人负责管理?”
“常师傅呀。”鬼卿捧着腮,一边一眼不落地看着逐渐变得光秃秃的鹰,一边回答道。
大约是感觉到来自楼冲雨的目光,鬼卿意识到可能教主大人又忘记了这位常师傅是何许人也了,于是又说道:“常师傅是却令子长老外面办事的时候带回来的,听说当时长老突然遇到从前的敌家,常师傅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二人相识,一见如故,便一起入了我教。说起来,常师傅入了教以后,长年住在后山,平日里也十分照顾人,和大家关系都十分融洽,尤其是却令子长老,常常与他二人约棋饮酒,一坐就是半夜。”
楼冲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夕阳西垂,直到最后一抹残阳落在地平线尽头。
天黑尽了,沙漠也到了它最神秘最危险的时刻。
楼冲雨和鬼卿二人捧着肚子,双双仰躺在湖边地草地上,身旁的篝火驱散了夜的凉意,刚刚吃剩下的骨头架子还散发着余香,这样的时候,却也是最休闲静谧的时刻。
他们二人仰面看着星空。
从沙漠里看到的星空,比任何地方任何时候看见的还要漂亮。
苍穹低垂,漫天星辰仿佛触手可及。
在这样的苍穹下,未免不让人感慨宇宙之浩瀚,生命之渺小。
楼冲雨心里正琢磨着事情,一侧的手臂却一沉,原是一颗小小的脑袋轻轻靠在了他的臂弯上。
“阿卿。”
“嗯?”
“你是不是困了?”
“没有。”
鬼卿虽然和楼冲雨说着话,一双眼睛却仍旧望着星空。
“我阿娘说,人死了,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人家都说教主大人死了,我却不相信的,因为我没在天上看见教主大人的星星。”
楼冲雨心里一软,下意识地一双手就覆在鬼卿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但是教主大人你真的消失太久了。你没回来的时候,阿卿就一直在想,下次教主大人去哪里,阿卿就要去哪里。教主大人可再不要把阿卿一个人留下。”
“好。”
楼冲雨应道。
自楼冲雨重生以后,他接触了许多人,有恨他入骨的,有惧怕他的,有拥戴他的,亦有反对他的,这些人与他不过过眼之交,只是这鬼卿,她与他们都不一样,她崇拜他,担心他,真的欢喜他。
虽然前尘往事尽忘,但是她却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是那种被人放在心里的,珍重的感觉。
就好像,家人。
楼冲雨忍不住又开始想,到底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经历了什么?还有没有自己的真正家人呢?
后来又转念一想,前尘往事,不过种种。如今再活一遭,该通透些才是。
这般胡乱想着,身边的女孩儿已经发出了微小又均匀的呼吸声。
先前还说着不困的小丫头睡着了。
她披着温柔的月光,黑翘眼睫似蝶翼,柔嫩的面颊上微微柔毛,这一切都泛着温柔的光芒,全不像醒着的时候,活泼伶俐。
楼冲雨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胳膊从她脑袋下取出来,顺手解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
楼冲雨将柴火往里又拨了拨,篝火燃的旺盛,想来今夜无需再添补柴火了。
此地本不宜久待,最多七日,想来七日的时间,也够那人沉不住气了。
楼冲雨心里盘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