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申请处又添了个气泡。我点开一看,申请者的ID格外醒目,是不死司马。
思量片刻后,我点下了“同意”按钮。几乎就是在下一秒,不死司马就发来消息:“来战。”
“好。”我敲击键盘回复。
不死司马旋即邀请我加入一局游戏——以上一切皆在一息之内完成,如行云流水般连贯,估计他为此酝酿已久。不出一分钟,一场对决便已开始。
单挑其实十分无聊,特别是对于《九章》这种讲究团队协作的多人游戏来说。因此起初我也没怎么上心,直到不死司马从山地上使几发“抛物线”轰炸把我秒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不就“九章第一人”的称号吗,我拱手相让就是了。但是他却特别自傲地来了一句:不过如此。
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我回复:“三局两胜。”
我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对待过一局游戏,可能连大司马杯决赛当晚都没有这么认真。不死司马固然不是盏省油的灯,然而我并没有花太大的劲便击杀了他,再一次也如是。我感觉就和我与陈学宽那一战差不多。
“伏局。”不死司马态度转变的很明显,我忽又觉得这人也没想象中那么差。
这一战以后,这个“全岛九章第一人”的名次我算是坐实了,且这次是实至名归。我还不知道在我们对战期间有关这件事的新闻已经飞遍整个学院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刚这出与不死司马的游戏,“你若成风”就发来消息:“在吗?”
我呼吸骤停,方才得以休息的心脏立刻又恢复到过载状态。“在,来战吗?”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敲击键盘。
“不,谁打得过你这个九章第一人啊。”“你若成风”回复道,“来带我一局吧。”
收到这条消息,我有些忐忑的心情随即又释然了。原本我还担心与妹子对战会有些尴尬,但换作组队则完全没有问题。想着,我欣然同意了任君爽发来的邀请。
进入游戏之后我才发现情况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固然对方队伍都是随机匹配的玩家,也没有什么远近闻名的厉害角色,可我却死活带不起节奏来。事实上,我表现地十分糟糕,这也许直接导致了我方的最终失败。说句公道话,我觉得我的发挥与往常并无太大差别,大概除了任君爽呼救时我总是第一个赶到的以外。
“抱歉,玩崩了。”我主动自责道,试图以这种方式减缓尴尬。
任君爽回复:“没关系,谢谢。”然后没等我作出反应便下了线。
既然如此,我也懒得再纠结,退出《九章》了事。
课间陈学宽进行了一次座位调配,我花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弄清的位置关系又重归于零。我的新同桌不是别人,正是武田西北;石蕊坐在我的右边,中间隔着条过道。可能是因为跟她玩久了,也可能是出于成礼仁的缘故,我不想离她太远。这次调位,我算是相当满意了。
将座位收拾好,电脑也登陆了自己的帐号,我总算能踏踏实实地落座了。“那个莫丑,问你个问题。”几乎就在我坐定的一瞬间,石蕊转过来问道。“莫丑”是她对我的称呼。
我没有看向她,但将身体略微侧了侧,表示在听。“成礼仁是你舍友,对吧?”
“嗯。”我依旧没有转向。
“那……麻烦你把这个还给他,谢谢。”
我终于扭头,看到一个枕头般大小的Kitty猫玩偶拿在石蕊手上。对这个Kitty猫我有印象,是成礼仁上午表白时准备送给石蕊的,当然最终他没能亲手送出,就托付给袁森代送了。依我半天来的观察,石蕊应该是拿着出神了一会儿,然后就放在一旁没动过了。
同时我在心里长叹一声,暗道成礼仁的事怕是要凉了呀。从石蕊对待段梓首和成礼仁的礼物的态度中,我已大致猜出她在两人之间的取向了。
心中闪过这些念头,可怜我表面还要作出无所谓状。“好吧,”我从石蕊手中接过kitty猫,又不甘心地加了一句,“没什么话要传达给他吗?”
石蕊闻言愣了下,然后勉勉强强吐出半句话:“哪……那就……他……很优秀……但……嗯……就是……对不起……”
果然是发卡吗,我腹里苦笑。转回头去的同时,我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还是被石蕊注意到了。她盯了我好一会儿,但最终没再说什么。
踌躇着,犹豫着,我端着Kitty猫踱进了成礼仁和袁森的房间。大抵是出于担心成礼仁经受不住打击,又大抵是因为我这人本身就有轻度拖延症,我一直等到次日中午才把Kitty猫送回给成礼仁。
时间尚早,南开轩里只有我与他二人,事实上这也是我刻意制造的。我放学后随口编了个理由支开吴楚,饭也不吃就跑回南开轩,就是为了这个单独面对成礼仁的机会。我希望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虽然说袁森他们过不了多久也会知道的。
在踱向成礼仁房间的路途上,我思考了不下百种委婉的说辞;然而在我踏入房间的一瞬间,暴露在成礼仁视线中的kitty猫使一切试图掩饰的努力都失去了意义。我只好开门见山:“那个……石蕊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好的,谢谢。”成礼仁平静地接过Kitty猫,将之放在书桌的一角。
“那……没事我先走了。”我的尴尬癌再次发作,身体已经开始向门偏转。只等成礼仁一声回应,我立刻就可以逃离这里。
?然而成礼仁没打算就这样放我走。“等等,愿意听我讲一下我的故事吗?”成礼仁问我。
我心里“咯噔”一声,明白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拒绝,于是只好强忍着尴尬与不情愿点头。“坐。”成礼仁很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估计要讲的内容不短。
于是成礼仁便把他与石蕊的故事从头到尾由始至终娓娓道来。其实并说不上是什么故事,大体上就是当他与石蕊的片断而己。然而我对此并不感兴趣,有心无心地听着,时不时还打量一下房间内的陈设。我观察到,往日的成礼仁差不多已经回来了,虽然他眼里仍难觅自信的光采,但那种泰然自若的镇定则是一分不差。
“段梓首那家伙,根本就不了解石蕊。石蕊最喜欢什么,我可是了然于胸的。”成礼仁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放在一旁的Kitty猫。他全程都用着主持人做演播时的语调,这让我听地颇为难受,哪有人讲自己往事跟念稿子一样的。不过他这番话又让我想起来,似乎石蕊总是用来打我的鼠标垫上,印着的也是Kitty猫。
到这时,我总算是有点可以理解成礼仁对石蕊的感情了。
“那,段梓首约你的篮球对决你去吗?”我思量了许久,终于是问出了这句话。
成礼仁笑了,点点头:“去。”
我犹豫再三,把到嘴边的“为什么呢?”咽了回去,换了另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呢?”
成礼仁又笑了一下,这种意味不明的浅笑在他自叙往事的过程中我已经看见了不下十次:“抱歉,我不希望到时有其它人在场。我想独自面对。”
“我理解,我理解。”我慌忙说。
谈话已经进入了垃圾时间。恰好此时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估计是黄宇或吴楚回来了,成礼仁也无意再讲,我便顺势起身:“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谢谢你的聆听,”成礼仁礼貌地作别,“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我回以一笑,随后快步离开了成礼仁的房间。
所谓不打不相识,原本抱着复仇的打算而来的不死司马现在反而成了我的好友——是人际关系意义上的好友,尽管我和他至今素未谋面。自那一战以后他对我的态度完全转变了,既不是初见时的不屑,也并非盲目地恭维崇拜,而是朋友间的平等尊重,有时他甚至还会开开玩笑。
那局游戏以后他时常向我发来邀请,有时是组团有时是对战,我无一不欣然接受。九章第一人的名次在我与他之间轮替,但我们都已不再在意它了。
对了,其实不死司马在那之后就改ID了,他的新ID是“和平司马”。
下午我到七十三号甜品店上工时,马叔告诉我试用期结束了,我被正式录用为他的店员,为此我要签署一份劳动合同。我细细地阅读了合同条文,觉得其条理清晰也很合理,没有什么可供双方钻漏洞的地方,唯一让我感到略为奇怪的是合同后附的一张个人信息表,其中详尽如住址等条目都赫然在列。当然,我对马叔还是比较放心的,遂按要求签署填写不题。
这一切完成后,我的工资由十四乌托普每时上涨到了十七乌托普每时。这对我而言当然是好事,因为我在交完房租水电后又复穷困矣。
几天时间转眼间便过去。陈学宽再一次站上讲台,宣读了最新一届班长会议的决议内容:下周三举行考试,考试科目是主科电竞、语言文学和社会学。
距离上次考试不过两周,我算是明白这学院的“不定期考试”是言之凿凿的了。武田西北告诉我这不算什么,他们曾经试过五天之内考了四次试。不过没有关系,经历过上次考试之后我已经无所畏惧了。
直到考试那天我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主科的考试异常麻烦,除了笔试和实战操作之外,还有诸如竞技知识考核、教学能力测试等奇奇怪怪的附加测验,考完这一切几乎用去了整个上午。语言文学的考试则让我眼前一亮,它分为客观题和主观题两部分,像文学知识,诗词填空之类就属于客观题,而所有的鉴赏、品析类题目则在主观题的范畴内。主观题并不打分,而是从深度、新意等多个方面综合评定,其结果更多地起一个反馈作用而非考核作用。
下午的社会学考试相对而言则要正常的多,我不出半小时就做完了所有题目。百无聊赖环视全班之时,我突然发现石蕊的座位空着。
“打扰一下,请问石蕊去哪了?”我问石蕊同桌道。在考试中这样做是允许的。
“不知道,她整个下午都没来。”石蕊同桌一边往嘴里塞蚕豆一边含糊地说。
我当下就有了某种预感。“谢谢。”我飞快地说完,飞快地点下电脑屏幕上的“交卷”按钮,?然后飞快地跑出教室。我一路狂奔,从光电楼跑过体育馆,再从体育馆跑到田径场,最后到达篮球场。偌大的篮球场鲜有人迹,除了最角落的一个场有几点人影。
我放慢脚步向那个场走去,步履比行路难还要艰难,心率先骤升再骤降——事实上我也跑不动了。我来晚了,比赛已经结束了。胜利者早已扬长而去,而且很有可能与石蕊一起。场上只余下失败者一人,孤独地坐在场边的石凳上。
成礼仁穿着一件白衬衫,俯身盯着地面出神。我从他半湿的衬衫推断出他确实拼搏过,只是不知道成效如何。我思量了很久是否要去与他谈一谈,然而未及我思量出结果,又一个人进入了视线之中。
这人我见过,在之前的决赛晚会上,她与成礼仁一同担任主持工作,长相自然就不必言说了,起码不在石蕊之下。她在成礼仁身边坐下,开始与他交流。我看着成礼仁从俯身渐渐坐直,从低头渐渐看向对方;最后两人大声地谈笑起来,一同站起身,略有些拘谨地并肩向场外走去。
成礼仁的感情,终也是有了归属。那我的呢?我不经意地眺了下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