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切还是按照前世的轨迹进行。叶明薇美则美矣,但是性子娇纵,两面三刀,所以他自始至终只是将她当作妹妹,没有一点旁的想法。
这让阿弥悬起的心终于安了下去,同时,她也不想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她是重生之人,能够给他带来很多助益,帮他更早成事,少走一点弯路。
她刚想唤他一声公子,但是此刻楚蘅之直视着前方,虽然面无表情,但一双眼睛亮得摄人,又冷得刺骨。
她怔了一会儿,而那守门的小厮催她道:“你快把燕窝送进去吧。”
她应了一声,进去的时候,叶慎正斜靠在椅子上,用手指揉着眉心,书案上压着一张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帖。
她伺候着叶慎将那盅燕窝喝完,顺便多看了几眼。名单上好些人确实是当朝的青年才俊,其中还包括大学士裴仲达的长子裴长卿,阿弥想起那个人仗着自己是楚蘅之的知己好友,曾对她的出身指指点点,当真是烦透了,但是叶相似乎很是属意他,将他的名字列在第一位。
回到老太太跟前时,她也将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老太太一时也很吃惊:“我原本还以为他要将薇姐儿多留几年,却没想到这么急。不过早点嫁出去也好,省得看着碍眼。”
她言语之中,满是对叶明薇的鄙夷,阿弥唇角微微上扬,上前给老太太捏起肩膀来:“依奴婢看,大小姐离及笄还有一年呢,二爷只是帮着物色人选,又没说立时将大小姐嫁出去。”
老太太抽了几口水烟,笑道:“那也差不离,大不了老身忙些,替薇姐儿张罗张罗,有相看中的,就将亲事定下来。”
叶老太太还没蠢到立时就同叶慎说起这事,但是当晚,就将胡氏喊了来商量起对策。
胡氏是继母,本就应该着手准备起这些事情,但是她上次在叶明薇身上吃了亏,这次说什么,也不想蹚这趟浑水。虽然她极度不甘心,看不得叶明薇嫁入显赫的人家,但是这事不是她说了就能算,她顶多就是在两家相看的时候出一下面,决定权还是在叶慎和叶明薇自己手上。
老太太叹了口气,忽道:“你上次做的事情,委实过分了些。茂竹那孩子什么德行,你我心知肚明,而且明薇是堂堂相府的小姐,哪有嫁给一个商贾的道理?”
“婆母,我……”胡氏被戳穿了心思,一时紧张,下意识想辩解,但是老太太又是幽幽打量了她一眼。
“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委屈,但你是相府的主母,始终要把相府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二爷培育明薇没少下功夫,就算是宫里的娘娘,她也是够得上资格的。不像明荞,那丫头一天到晚只知道疯玩,哪有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你若再不提点提点,过几年可就有的你哭了!”
胡氏低了头,咬牙切齿道:“儿媳明白。”
两个人决定按捺一阵,开春之后才着手准备这事,加上叶明薇近日格外乖巧,除了请安,鲜少会在她们眼前晃荡。
她躲起人来,难免会有点刻意,但是春闱将近,楚蘅之留在府上的时间也不是很多,所以两人打照面的机会很少。
说完全适应是假的,所以她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免得再胡思乱想。
然而知女莫如父,叶相让她先将田庄商铺的活计下放给管事,而后给她请了好多个女师父来。当朝要求女子秀外慧中,叶明薇勉勉强强做到了表面的温柔娴静,但是内里一无所长,自己都觉得极其草包。
所以当那个女琴师调好了瑶琴,让她先上手试一试时,叶明薇心底一下子泄了气,像是被叫上讲台做题的苦逼高中生,忍不住垂丧着脸。
“这琴真不错,不知我能否先试上一试?”
柳姨娘现在与叶明薇渐渐相熟,时不时会来这边坐一下。见叶明薇露出极难为情的神色,虽然不解,但她乐意去帮她解一下围。
女琴师不好说什么,只笑盈盈道:“那就姨娘先来。”
柳氏擅长琴艺,这一点也与去世的杜柔然相似,而且她所弹音律更加柔韧清脆,多了几分不一样的韵味,连叶明薇都沉浸在了琴声中。一曲将毕,柳姨娘的指尖崩着力气,只听得一声琴弦的铮然断裂,柳姨娘指甲断了一小节,伤口处开始流血。
叶明薇立刻上前,用帕子给她包裹住,而柳姨娘安慰地对她笑笑,转而和那女琴师道歉。
但是修琴是个颇麻烦的事情,这几日叶明薇算是安全了,但是她也算是承了柳姨娘的人情,思来想去,她也没什么好还的,只能常在叶慎面前说起她与柳姨娘相处的融洽,时不时刷一波存在感。
叶慎也不算什么重欲之人,这么些年府上到现在就一个柳姨娘,与一个身体不好常年深居简出的张姨娘,几个女人他召幸的都不多,而且都喂了绝子的汤药。
这些叶明薇都是知晓的,毕竟她内心也不是真正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所以直接请求道:“爹还是将柳姨娘的汤药停了吧,她没个子嗣傍身,日后在这府里可怎么活?”
与自己的女儿讨论起这事,着实令人尴尬,所以叶慎只是含混地应了一声。
叶明薇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了,遂回到自己寝居中,钻进琴室,关上门窗,对照着乐书暗戳戳抱起佛脚,此事做得隐秘,就连几个贴身丫鬟都被她支开了,就怕她们听见那奇奇怪怪的琴音。
她是下了决心恶补,不到夜半都不出琴室的门。她此前睡得都极早,所以练完之后格外疲累,经常倒头就睡。
还没开春,夜里依旧冷得很,但叶明薇屋里热腾腾地燃着火龙,身下好几层松软棉被,倒是让她睡得燥热得很。
楚蘅之从窗户潜进时,叶明薇已经睡熟了,被子早就被踢开,整个人就只穿着寝衣,安安静静地趴在随时能滚落下去的床沿。
楚蘅之上前,动作极轻地托上她一把,将她重新放回到床榻中央。
叶明薇应该是很久没看见过他了,但他现在几乎每晚都来。
那日叶慎找了他,表面上是在商议叶明薇日后的婚事,实际上却是在敲打和警告。
他的真实身份见不得光,未来的路还不知道怎么走,新朝之中青年才俊比比皆是,叶明薇嫁了谁,都会比跟着他要幸福得多。
诚然,楚蘅之必须放弃。
但是他放弃的东西哪只这一件,换来的却依旧是空洞无比的人生。凭什么命运如此不公?
她由于每天晚上练琴,手指上磨出了好多道口子,搁垂在脸颊边,甚是疲累的样子。
楚蘅之用掌心托起她的手,垂下面容,克制地亲吻。
这漫长漆黑的夜晚,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
开了春后,叶明薇气色大好,少女的身体宛如柔韧的柳条,一天天地长开,以前的好多衣服如今都穿不上了,只能召了裁缝和绣娘做新的。
她不喜暗沉沉的颜色,也不喜过于花哨的款式,所以在京城里的其他闺秀插了满头的珠钗参加起大大小小的春宴时,独见她一身清雅飘逸的缥青色丝罗,云鬓低挽,唯一的步摇在白皙的脸颊边轻晃,抿唇一笑间,已经依稀可见再过些年倾城颜色。
她今日来参加的是陶宁郡主举办的诗会,就在靠近皇城的一处种满桃花的丘陵上。
她如今认识了一些贵女,但是陶宁郡主这种出身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有些好奇,跟着其他贵女一起,上前见过端坐着的诚王妃和郡主,顺便呈上礼品。
她打扮素净,原本是因为云岫所说的,不能喧宾夺主。但是没想到到了这里之后,满目琳琅,俨然是百花斗艳,也不知道这些个穿着曳地长裙,顶着一脑袋珠钗的的夫人小姐们累不累。
陶宁郡主要比叶明薇小上一岁,脸颊还有点婴儿肥,看着很稚气无辜。
她总是频频望向叶明薇,诚然,她无一处不出挑,打扮得虽素净,然桃花灼灼亦是不及天生媚态。陶宁皱了皱眉头,转而与身边的母亲耳语起来:“就是她救了太子哥哥?”
诚王妃点了点头,她此前倒是见过叶明薇几次,因此感叹道:“叶相家的嫡女,如今是越发出挑了。”
陶宁心往下沉了沉,对着成王妃道:“母亲,我想去看一下诗会进行得如何。”
诚王妃自是不做他想,点点头应下。
陶宁得了允准,却并没有去贵女扎堆的桃林对诗的场地,只径直到了桃林旁边的溪涧,叶明薇和另外几个无心吟诗作对的小姐们一起,三三两两坐在河岸边,有说有笑的,手上还拿着长长的钓竿。
当中有个姑娘眼睛尖,看到了站在远处的陶宁。
几个人自是立刻放了钓竿过去,对陶宁见了礼。
陶宁弯唇一笑,似乎并不介意她们在这里偷闲,甚至还拿过一根钓竿,眼睛放着光,跃跃欲试的样子。
“叶姑娘,我还不会这些,你来教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