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里胡哨的。
杜时年犹如牛嚼牡丹般豪饮,对楚蘅之透露着满满的敌意。
不过他倒挺耐得住性子,煮茶的动作有如风雅名士,待杜时年也是温文有礼,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而叶明薇喝完了那一小盏奶茶,舔了舔嘴唇,好似意犹未尽,凑在楚蘅之央求着再要一点。
楚蘅之却说什么都不应,叶明薇体质不好,喝太多奶茶会影响睡眠,遂给了薛理几两银子,让他去城中买几样糕点零嘴儿。
杜时年算是看出来了,叶相的这个义子虽不知出自什么目的,但对叶明薇还算上心,但他心里犹有不服。
“那日与我缠斗的人,就是你这小子?”
杜时年其实随了杜家人的长相,偏白净文弱,年纪也显小,所以在他端着长辈架子训话时,叶明薇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正是在下。”楚蘅之颔首,“您武艺高强,我甘拜下风。”
杜时年没想到楚蘅之这么快就认了怂,明明那日两人不相上下,输赢没个定论,可那个比他还小上一岁的少年似乎并不关心这事。杜时年像是硬硬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丝毫提不起劲。
“不敢当,我明年是要去参加武举的,不知道你有这好身手,将来是作何打算。”
杜时年目光灼灼,原本那武状元之位,他是势在必得,但楚蘅之的存在让他正视到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讲不定楚蘅之也是如他一般,想靠着武艺去挣个前程。
然后楚蘅之淡淡一笑:“我一个读书人,自然是准备试一试文举。”
杜时年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受到了一番侮辱。
“要我说,与其做文官,不如当个武将呢。”杜时年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前阵子,沿江一带水匪猖獗,朝廷派兵镇压的时候,我也跟着去了,亲眼见着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将军在江畔指挥杀敌,英勇得很。匪患一除就是造福一方民生,这才是好男儿大丈夫应做之事,哪像朝廷那些文官,只会动动嘴皮子,整天弹劾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有一点为官者该有的气度。”
他想得太过偏激片面,殊不知文官里也有忠言直谏者,武官里也有贪生怕死之徒,这二者其实并无多大分别。
楚蘅之听他那番高谈阔论,想起的却是前阵子叶慎同他谈及的话。
朝廷里并没有什么足以调动大规模军民的年轻将领。
反而东宫太子齐沨现在不在宫中,而是去往湖广沿江一带,说是领了皇帝旨意,坐镇指挥剿匪事宜……传言太子身体一向不太康健,也不知为何接了这个差事。
好在这几个月的剿匪,效果还算明显,不日应该就能班师回朝了。
齐沨……
楚蘅之是记得他的。在现在的皇帝还是威武侯的年代,一次朝贡宴会上,楚蘅之见到了齐沨,那时候齐沨的名头还只是世子,而他是东宫太子,齐沨少不得在他面前跪拜。
那时两个孩子都只有几岁,威武王势大,且封地兵强马壮,隐隐有直逼朝堂的架势。
楚蘅之虽然不太懂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从齐沨举手投足的自傲自负里,可窥见一点隐隐的不安。
那么小的孩子,占有欲强且蛮不讲理。教习嬷嬷放着两个小殿下一起玩耍,但凡楚蘅之看上的小物件,想要玩的东西,齐沨必定要想方设法得到一件一模一样的。
这让楚蘅之隐隐觉得不舒服起来,因为威武侯的缘故,那些嬷嬷们对齐沨的态度显然更加恭敬。
楚蘅之不得不只身一人捍卫自己的东西。
一个嬷嬷夺下他的木马,想要去哄哭闹不止的齐沨,被他一巴掌扇了脸。
小小的孩子,生平第一次爆了粗口:“狗奴才!不许碰本宫的东西!”
然而抗争无用,他还太弱小,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木马到了齐沨怀里。然后,他无比珍视的东西,齐沨却在端详之后,露出了十足的鄙夷与嫌弃的神情。
很多年后的楚蘅之经历过很多事情,大风大浪起起伏伏,却总时常想起那件孩童时代的小事。
他渐渐出神,半晌,问道:“水匪已经全缴清了?”
杜时年答道:“基本上都干净了,只有几个江洲还在排查,不过肯定很快了。”
因为杜时俊是临安巡抚,剿匪的事情自然也要他尽一份心力。杜时年自告奋勇,请愿参军,上战场时也是厮杀在前线,有幸同那个不认识的小将军说过几句话。
虽然对方看着嫩生白净,但长眉入鬓,凤眼微凛,目光灼灼,指挥起军队来有条不紊,总是不声不响覆掉了敌方老巢。一看就是兵法学到了融会贯通的地步。
杜时年傻傻的,搞不清对方的身份,但楚蘅之不由得留了一个心眼,听完杜时年的描述,心里基本上也就笃定了。
说什么体弱多病,恐无法继承大统,不过是迷惑其他皇子以及政敌的一种手段而已。叶慎说过齐沨此人极不简单,虽深居简出,该有的政绩却一样都没落下。
“如若是太子继承大统,定是比现在的陛下做得更好。”叶慎如是说,同时抬眼观察着楚蘅之的神色。
但其实是谁坐在那皇位上,楚蘅之并不在意,只要能造福百姓民生,就是弥足珍贵。
叶明薇静静听着,剿匪这事儿本没有算作原书的主剧情线,但是也简单提了一下,因为当朝太子齐沨,就是中了狡猾的匪徒埋伏,溺死在了江中。
太子的身后名声,绝不能败在这件事上,因而朝廷发出的讣告是太子暴病而亡,反正本来也就没多少人知道太子也参与了那凶险的剿匪。
齐沨一死,东宫之位空缺,朝中也就蠢蠢欲动了起来,之后的剧情也基本围绕着那个来写。
叶明薇想得颇平和,只要没什么外力因素影响,太子基本上是死定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以后具体发展成什么样,但抱住男主大腿总归不会太差。
……
之后,杜时年没能架住叶明薇的请求,对杜家瞒住了楚蘅之也在临安的事情。
叶明薇的生辰在腊月二十八,正逢年节,格外热闹。
待酒尽人散,她疲乏得很,正要睡时心里面却是空空落落的。
楚蘅之没什么表示,并不像她在这个方面格外细心妥帖,会提前很久准备。
一天下来,快到子时,她的生辰马上就要过了,窗边却响了几声“笃笃”的敲击。
叶明薇猛然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鞋子,头发也是散乱的,却想都不想飞快跑到窗口。
“是谁?”在即将打开窗口的时候,她的动作顿了顿,莫名清醒了一些。
窗外的少年无声地笑了笑。
“是我,开窗。”楚蘅之向来言简意赅,在纱窗那头,叶明薇点亮了旁边书案上的烛台,自己置身于朦胧昏黄的灯晕中,眉眼温柔带笑。
她打开窗户,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年,鼓起勇气问道:“你是来送我礼物的?”
子曰:来而不往,非礼也。
上次她为了绣个香囊,手指头没少遭罪,要是楚蘅之的礼物太敷衍的话,她就真要恼了。
像是没料到她能这么大胆,楚蘅之先是怔了怔,随即眸中笑意渐浓。
“我确实有一样东西送给你。”
他抖开袖口,手腕上缠着的,竟然是一架设计极为精巧的小弩。
这件礼物,从画图设计,再送去工匠那里监修,花了将近有三个月的时间,成品他是前几日才收到的,试了试,虽然射程不是很远,但胜在小巧方便,女子可以轻易将它藏在广袖下面,作为一个比较隐蔽的防身工具。
叶明薇盯着这件精巧的物事好半晌,随即发出一声惊叹。
“让我试试,让我试试!”她忍不住,接过那架小弩,瞄准了窗外的一株藤萝。
但她不会操作,瞄准半天都触发不了机关,楚蘅之少不得亲自上手帮她,遂翻进了窗户,站在她身后,扶着她的手臂慢慢瞄准……
他太过高大,衬得她太过娇小,好似是陷在他的怀里一般。不过女孩儿兴冲冲的,只专注着操作眼前弓弩,丝毫没意识到,她的臀背已经紧贴着少年的身体……
过了今天,她就十四了,换做寻常的女孩子,都可以议亲了。
楚蘅之再次发现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她的气息轻轻柔柔,盈满了他整个怀抱。
他想抱住她,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拥抱。
但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勉强将自己从那心驰神晃的状态中扯出:“这个射程不远,但是近身穿透力很强,你只要瞄准目标,按一下这个开关……”
“咻”得一声,那弩里装填的箭矢猛然飞出,稳稳钉在了那株藤萝之上。
楚蘅之终于松开她,明明是这么短的时间,他却像是失却了全身的力气,用来压制那本不该有的绮念。
叶明薇抚着箭弩上的花纹,爱不释手。虽然也没指望这个能发挥多大作用,不过总算能够保护一下自己。
“我很喜欢。”她扬起面容,目光清凌凌,“谢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