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穿这件,倒像是存心去膈应人的。”路上,芊羽忍不住笑道。
叶明薇佯装生气:“就你话多!”
这几个月处下来,云岫和芊羽都差不多接受了自家姑娘性子的转变,主仆之间也少了许多拘束之处。云岫倒还好,芊羽是越发没架子了,前些天还伸手揉了揉叶明薇软软的脸蛋儿,要是放在以前,借她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啊。
叶明薇确实是特意穿着这件,狐狸毛洁白柔软,拢在脸颊边毛茸茸的一圈,极衬她的肤色。
胡茂竹是什么人,她自然也是清楚的。
好色,贪财,捧高踩低,还觊觎原主,甚至在一次醉酒后,意图唐突她,想将生米煮成熟饭……
但是现在发生的事情,却改变了原本的走向。
书中的胡茂竹这一年只是过来小住而已,虽用言语撩拨过原主,但并没有做太过分的事情,只等到两年之后原主及笄,胡茂竹才蠢蠢欲动,又找借口宿在相府,明里暗里地想与原主亲近。
自然,那时候的原主手段已然更加狠辣,在醉酒的胡茂竹意欲轻薄她的时候,直接抄起手边的砚台就给他开了瓢。
那件事情,也在胡氏的特意传播下,将她的名声糟蹋了大半。好在原主并不在意这些,加上又是一年复一年地等着楚蘅之,硬生生将自己蹉跎成了双十年华还没出嫁的老姑娘。
只是现在,不知道为何,原本的隐患居然被提早排除掉了,倒让她觉得很是奇怪。
她一路脚步轻快,走到那里时,叶慎正好就立在门边。
“爹。”她恭敬地福了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表哥这是怎么了?”
叶慎并没有立时回答,只看到少女身上那眼生的白狐裘,面色又铁青了几分。
“这不关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叶明薇就是来看热闹的,并不想这么被轻易打发掉。
叶慎拗不过她,进内室的时候,叶明薇紧紧跟在他后面,因此看到了胡茂竹那脑袋开花的惨状。
叶明薇默了默,忽対一旁的郎中道:“这般昏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请你立刻施针,赶紧让他醒过来才好。”
那郎中点点头,刚打开医箱,胡茂竹就掐着点“幽幽醒转”,迷茫地盯着室内的众人,而后又是哀哭一声,涕泪纵横。
“姑父,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我这就回去成么?”
叶慎才懒得同他废话:“随你。”
于是当夜,胡茂竹头上缠着几层厚厚的绷带,十分麻利地收拾好了东西,正要走时,叶明薇指使着两个小厮将两件皮裘装封好,送到了马车上。
那件轻软华贵的,是叶明薇的,那就厚重粗砺的,是楚蘅之的。
胡茂竹不解她的意思,但是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刚准备再理论几句,却看见叶相黑沉沉的脸,又是将埋怨悉数咽了回去。
他虽然走了,但胡氏还得留在叶家。
叶慎这次是动了肝火了,纵然胡氏拿着自己一双儿女挡在前面,痛述这多年来的辛劳,叶慎尤要罚她禁足一月。
叶明荞平日里没心没肺惯了,但爹娘在眼前这么剧烈的争吵还是让她感到害怕。于是她也跪在胡氏身边,替自己的娘亲说情,女孩儿声泪俱下,看见叶邵清一动不动地杵在旁边,当即拉了拉他的袖子,抽噎道:“哥哥,你倒是帮娘说句话呀。”
叶邵清不是不想帮,可他委实觉得那胡家表哥就是一色胚流氓货。他不喜叶明薇没错,但也从没想过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而一旁,叶明薇冷眼看着这一家人,忽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至少胡氏,经此一役,肯定是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期待着有一日能够一雪前耻。而叶邵清和叶明荞,她是真心把他们当作弟弟妹妹来疼爱的,虽然胡氏并没有把这对儿女养歪,但此后肯定与她有了隔阂。
许是来到这里太久了,叶明薇不经意间就代入了自己的真情实感。可摆在面前的却是谁也不能逃脱的争斗,试想要今日没有那个勇敢的丫鬟敢于说出一切,叶明薇免不得就要遭殃。
这边,叶慎已经做下了决定,谁都无从更改。主母还被禁足,这实在是叫人抬不起头来,就连一双儿女也被勒令不许探视,这无疑让她更加煎熬。
老太太那边,自是无法对胡氏放任不管,但她不敢同叶慎直言,只在叶明薇请安是旁敲侧击地施压。
叶明薇乐于在这个时候装糊涂。
约摸是身份的变化,她比之从前要自信了许多,行事也没那么拘谨,很多时候老太太说了难听的话,她也会顺势沉下脸来。
“祖母,我也是您的孙女,您偏心总该有个度。”
叶明薇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柔韧的眸光毫不闪躲,就这么看着叶老太太。
老太太气急,但这一招很是奏效,至少接下来的几天,叶明薇没有听到她再提起胡氏。
此外,还有件事应该算是意外之喜。
当初揭发胡茂竹的玉妍,如今被调配到了她的院子里,还与君奴比试了一场,两个人不相上下。
君奴平日里高冷寡言,但玉妍却是完全相反的类型。虽然,对于她们这种不能见光的身份而言,在外表现出的性子多多少少有些“演”的成分在,主要应对不同的情形。可是叶明薇并不似传闻中所说的骄横跋扈,她脸上总时时带着笑容,而且是发自内心地信任他们二人……君奴许是太木讷,还没意识到大小姐的好来,玉妍却是跟了芊羽,以每天偷偷捏一捏叶明薇的脸颊为乐。
君奴老实巴交地,将这些悉数讲给了楚蘅之。
他好像有点心神不宁,笔锋走走停停。
楚蘅之一向的绝技就是一心多用。因而办事温书都格外有效率。但当他听到几个丫鬟天天掐叶明薇脸时,目光仍忍不住沉了沉。
玉妍上次见机行事料理了胡茂竹,算是立得大功一件。楚蘅之好像很满意,大半个月以来都没怎么训斥过她,但是今天却强调了一句:“下次不许上手。”
玉妍遗憾地努了努嘴巴,觉得楚蘅之那要求太过苛刻。叶明薇日渐一日得长大,现在的外表虽然稚嫩,但也隐隐可以窥见她以后的美丽。
玉妍纵横情场多年,光一个眼神就能迷得胡茂竹这种好色之徒七荤八素的,所以他能看出来自家少主待叶明薇乃是极不同的,只是,无论是不是出自男女之情,做他们这行的注定不行心有太多杂念。
玉妍就是在忧虑这一点。她同样与如今的天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恨不得即刻就能杀进皇宫,取得那狗皇帝的项上人头。
但是楚蘅之告诉她,要忍耐。
改天换地的大事,并不能只靠一时的热血。好在,楚蘅之并没有终日无所事事,很多需要他筹谋的地方,他甚至能做得比李德全更好。
如果这天下还姓容的话,有这样一位储君,当是百姓之福。
只可惜,如今的东宫太子齐沨,是典型的鸠占鹊巢。据传言他是个病秧子,终日里汤药不断地伺候着,还是不见身体康健,甚至让皇帝隐隐有了易储的心思。
这两相一对比,高下立见。若是不能成事,那才是真得老天无眼了。
十二月份,胡氏再忍耐过十来天就能解禁。
叶明薇却收到了来自荆州外祖父母的一封信。
二老听说了这边的事情,认为她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遂特地来信,接叶明薇去荆州过这次的生辰,等到春节之后才送回来。
叶明薇乖乖地把信交给叶慎看了,里面提了几句早早逝去的杜氏,责怪叶慎娶妻不娶贤,才让叶明薇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二老义愤填膺,叶慎也不知该如何缓和那边的怒气。叶明薇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我还是去一趟吧,正好,我也想看看外祖父和外祖母了。”
其实那个理由倒在其次,毕竟那边的亲人对她而言极其陌生。原文中的杜家人,辉煌时间的老太爷甚至官拜内阁大学士,只可惜子孙不济,这才日渐凋零。不过杜氏是个极好的姑娘,杜家人也格外友善,原主因为看不上杜家破落而冷落他们,叶明薇却想努力弥补一下这层关系。
叶慎思来想去,还是同意了。正好家中也是乌烟瘴气,不如让她去散散心。
从金陵去往荆州,意味着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水上度过。
前世的叶明薇,那短短的一辈子,还没走过如此车马慢与前路迢迢的旅途,说不兴奋是假的。
只是不知道楚蘅之是怎么听说了这事,居然亲自去找了叶慎,要与叶明薇同往。
然而作为父亲,叶慎忌讳他不亚于忌讳胡茂竹。
虽然,楚蘅之并不会听从,他顶多就是礼貌性地知会一句,叶慎的态度并不会影响他的决定。
几日后,叶明薇到了码头,唯独不见楚蘅之过来送她,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叶慎专门包下了一艘船,除了舵手,还有几十名护卫与小厮婢女,用来护卫叶明薇的安全,顺带照料她的日常起居。毕竟船行得慢,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