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一大早便跑去了竹幽阁,赏赐了一堆宝贝的消息不一会儿传开了整个王府。
自从上次夜王主张郡主和亲的事儿,一些院子里见不得别人好的有心人留了心,借机造谣月怜霜不得月景夜的喜爱,被草草打发去了殷星国,做了两国即将开战的炮灰。
这几日夜王妃也与夜王闹着别扭,自然无心打理王府内事,上次说的好好整治也不了了之。
镯晴姑姑脾气火爆,又不能让风言风语传到王妃耳中,只得强忍着,暗中做了惩治,压了下来。
各个院子给了点阳光出奇的灿烂,越发嚣张起来,蠢蠢欲动。
好在夜王昨晚儿喝了些小酒儿,趁着酒劲儿服了软,王妃也就不再拿乔。夫妻二人商量下和亲无法更改,双方各退一步。
这不天还没亮,王爷便上朝与皇上商量和亲诸多事宜。
想必大多部分谈话内容是可以去和亲,只是不能委屈了和亲的郡主,损了如月的威严,倘若殷星诚心交好,必派遣使者携带厚礼亲自相商,如若不然,如月举国皆兵,战场伺候云云。
对待家中之事,夜王是第一次硬气。月怜霜是皇上亲甥女,加上皇上对夜王一家本就心有愧疚,自然理解。
这不刚解了心结,夜王妃只想着尽最大能力为女儿准备一切,免得月怜霜受了委屈。太阳刚升,还没来得及用膳,就带着丫鬟们跑了过来。
个别夫人听后也乐得窝在被子里与周公梦游,就算王妃再和善,谁愿意天天请安低头伏小?
那拂香阁中飘着心旷神怡的香气,渲染了荡漾在云端般的宁静。
“夫人。”小丫鬟推门进去,看到柳西子正梳妆,用刨花水梳理细碎的杂发。
“夫人,婢子办事不利。”
“起来吧。”目光冷冷清清,摸了摸手上的指甲,扫了下整整齐齐的盘发,岁月静好的三夫人对着铜镜细细理着鬓角。
“婢子也不晓得,依照往日的时辰,天青楼那香,明明可以买得到的。”
“天青楼?”柳西子眼皮不经意跳了下,语气遗憾,“上次求那异域合欢未果,反被劫持,到底失去大好时机了。”
“都是婢子的错。”
“罢了,罢了,”长时间占据京城调香的高端,久不逢敌手,那手法也停滞了,如今冒出来一匹黑马,她倒蛮想见见的。
调香最重要的是心境,不是刻意追求,就如她的处事态度。对她说,调香是多年来打发高墙深院里的寂寞、取悦自己的妙事,早已经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不存在舍弃自我而求取处于其次的声名。
“上次你说,是都城卫尉找寻到你我二人的?”
“是的,婢子那时清醒着,看清楚了,是都城卫尉的着装。”小丫鬟不解,“夫人难道发现了什么?”
“说不准,芳橘,你待会儿去打听下,看看能否找到你见过的那位大人。”
“是。”
“为我更衣。”
芳橘拿下熏香的衣架,“夫人干嘛总是穿这件衣裳?款式都旧了。”
“拿来。”柳西子手摸着上面柳叶的绣花,眼睛里满满幸福,舒服得眯缝眼睛。这件湖绿的,是王爷两年前在她诞辰送的,连着王妃送的水玉镯,刚刚是一套。
她是小门小户的女儿,知道进入夜王府已是高嫁,明白为人妾的本分,也不好奢求什么。自她十八岁被送府中,见惯了王爷王妃的恩爱。
哪怕什么赏赐,王妃赏下来也是敲打着,她懂得,夫妻本就容不下第三人,也没想过分得王妃的专宠,仅仅希望,安安分分,自己兄嫂一家过得舒心,爹娘过得舒心,不再为生计犯愁。
她也算有些天赋,对香料异常敏感,记得被劫持时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甘草香气,被卫尉发现之前意识朦胧,但有些知觉,再次闻到了那一样的香味。
在她看来,用那些香料的无非是女子,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想要个真相,在偌大王府中有个清楚的指向,活的更久些。
所以说,她猜测,那人用了迷药迷倒她们主仆,后来又出现是为了给解药。同时放出消息引都城卫尉发现她们,顺理成章送回夜王府。一环一环,紧紧相扣。
回府后她一直没明白被劫持的动机,索性什么都不想,可修养了多日,也没见王妃王爷的询问。
失踪月余,就算再无关紧要,也是夜王府中的良妾,是有名分的,不至于不闻不问,薄凉到此。
缓过神来,发现一切都像一个局,让她说,又说不清楚了。
一团乱糟糟的线团,到底如何找得到开端呢?
不由得好好深思。
“夫人……婢子觉得一事奇怪。”
柳西子心头一动,“说来听听。”
“几天前,婢子与夫人一同回来那日,夫人还记不记得,院子里的丫鬟对着婢子私下打招呼?”
“说下去。”
“当时婢子还纳闷为何那丫鬟不对夫人问好,而单单对夫人行礼呢?后来同厢房的蒲桃还问婢子回了老家带回什么好东西没有。”
“回老家?”
“婢子也纳闷,想来是夫人被劫持一事府内不知道,所以就随便敷衍过去了。”
“后来呢?”
“后来婢子虽然疑惑,怕露出马脚,坏了夫人名声,没再多问了。”
“叫蒲桃来……”柳西子站起身,“等等,还是晚些再说。”
芳橘猜不到夫人的心思,夫人难道不想尽快了解真相么?
柳西子看着芳橘,目光复杂。芳橘是跟着她长大的,她知道这丫头想的什么。
“有些事,心急不得。”
人心难测,她现在还未摸得清形势,还是不要冒险了。
“夫人现在要做什么?”
“还未见过郡主呢,怎么着也要见一面,注意言辞。”提醒着身边丫鬟。
不知道王府出了什么事情,一切就当没发生吧,随缘,自有真相浮出水面。
“婢子晓得,还用连着其他夫人一起去么?”夫人与其他夫人关系虽一般,但因为会调香缘故,几人关系都是过得去的。
“也好。”一个人也显得有些突兀,要是被人利用,就不好了。
“婢子下去准备。”
“去吧。”
深吸一口香炉飘出的安神香,浮躁心情安稳许多,敛下眸光,叹了口气。
——————————————————
殷星
“雪兄怎样?”马车上遮帘轻荡,车内许靖搀扶着旁边人的一只胳膊,关切道。
“无事。”脸色仍是虚弱,嘴唇苍白吓人。
“下毒之人还未彻查出,宫宴上你要格外注意,还有,我一直在大殿外候着,有事派人出示信物来找我。”每次进宫前,都少不了许靖相同字句的唠叨。
“嗯。”闭眼轻锁眉,压制体内翻涌的寒气与火气。
“不是我说,你怎么能让丹青那小子……”许靖后知后觉闭上嘴,完了,老子可什么都没说……嗯,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挑起窗帘看着轿外民风。
“嗯?”有心无力,不想搭理这厮,眼睛睁开,暗涌无涯的瞳光里,狠狠飞过一记眼刀子。
就说许靖无事献殷勤,果然是派人跟踪自己去了如月的,竟然不查……还真是长本事了,……以后收拾你!
车没一会儿震荡几下,着了地。
搀扶踩着小凳子,迈下了车。打量眼前巍峨的红墙朱瓦,壁画彩绘;感叹表面的光鲜亮丽。
对着阳光下镀了层暗金色的刺眼光环伸出五指,遮挡下眼睛。
殷暮雪心中暗翳,靴子粘黏在青石地板,一步也不曾迈开。
宫殿上空漂浮着紫气,谁又能拨开其表面华丽看到缕缕冤魂,架架枯骨?这里,就是天底下打着最大正派旗号,却吞人的魔窟!
“雪兄?”许靖拽了下殷暮雪衣袖,知觉其反常。
“走。”
宫门前多驾马车,待人下车后调转方向,停到待候位置。
“见过六王爷,——王爷恕罪!”躲闪不及的小内侍擦肩撞了上去,慌忙跪地。
“走吧。”小内侍好像惊了,反应不过来,低低伏下头,帽子扎在地上。
“不走留下来扫洒么?快走。”许靖竖起眉毛,呵斥。
年轻内侍匆忙甩着宽大衣袖,摇晃拂尘,跑开。
殷暮雪攥着手中多了的锦布,咳起来,锤着胸口,借时揣进怀里,又干咳一阵。
凡事宫宴,宫内宫女内侍操忙,除了新进宫人,冲撞别人的情况少之又少。
许靖与殷暮雪挑选的是殷星铜雀宁宫的西门,往来达官显贵较少,胜在清净。
“刚刚叫你王爷?他怎么知道?”许靖不满,撇撇嘴。他还太医呢,怎么不见称呼他。
殷暮雪扫了一眼身边人,懒得说,他一身王爷专属打扮,也就许靖问出这般白痴问题。再说,天底下谁还能有比他更引人注目的六王爷么?
“……怎么又看猪似的看我……”许靖不满小声嘀咕。
还用摆明么,自己都承认了。
“我看勇皓就是被你这个表哥带歪的。”殷暮雪如果不是有毒在身,真想甩下这家伙,他们不熟,对!没错!
“关程弟什么事……老是损我……”
那是你欠损……不跟你计较了,免得本王爷的天资,也被你拉下来。
“走吧。”拉着长调,心底塞进团小火苗,暖洋洋的。
“切——”许靖翻了白眼,又装小大人不是……行,老子让着你。吃瘪就吃瘪吧,算欠你的……
如月竹幽阁
“唉——瞧瞧,王妃这么略略一收拾,小郡主登时都把外面的日头比下去了。”镯晴姑姑围着月怜霜打转,不断惊叹。
“行了,镯晴贫两句就得了。”夜王妃嗔怪瞟了她一眼。
心里却美滋滋的,镯晴这嘴儿,吃了糖人似的,说的让人心里舒舒服服的。
月怜霜听着有些质疑地照下铜镜,看着无波澜的面容,没看出个差别。
心下明白一半,姑姑这是暗中的示好啊,联想到前几天父亲与娘亲的冷战,而作为中间人的姑姑定是两头为难,看刚刚娘亲与姑姑几乎零互动,说不准,惹了娘亲生气了?
偷偷瞄下满面光芒的娘亲,还有打着转、不着痕迹夸了自己,进而抬高娘亲的小姑姑,月怜霜有了自己的打算。
浅笑流光,笑道,“姑姑着话,岂不是让阿娘着恼?”
“奴服侍王妃半辈子,有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奴这么说,王妃乐还乐不够呢。”
“镯晴,少饶舌。”笑得却更加灿烂。
姑姑看着小郡主,笑了笑。
“王妃——几位夫人来了,说是给王妃请安,再来看看小郡主。”小丫鬟站在门口,大大方方传到。
……真是出奇,每日里请安磨磨蹭蹭,今日免安,还追着不放了……她家霜儿,能是谁能见就见的?尤其是那个老二,老四最不让人省心!希望她们能长点记性吧。
“嗯。”夜王妃不冷不热应了一声,看一下镯晴。
镯晴会意,凑上前,听着王妃几句耳语。
出去叫了两个小丫鬟,不知交代什么。
“霜儿,跟娘亲出去。”王妃拉着女儿的手,摸到层薄茧,心一缩,攥得更紧些。
此时太阳已经高悬,天气晴朗,云色淡淡。
竹幽阁外一身碎红坠月霓裳的女子来回走动,语气焦灼,“那王妃怎么还不出来!”
瞥瞥花蝴蝶似的、不知害臊地摇来摆去的江念平,二夫人翻着双死鱼眼睛,脸色难看,又有些悻悻。
柳西子向来是个明智的,看着两个人,敛下眼帘,并未言语。
若要是在風喜院,江念平早就脱下鞋子让丫鬟揉脚了。王妃这该死的,摆明就是故意整她们啊……
二夫人心底已经忍不住要吐槽,几个夫人都是一样站着、等着,哦!就你娇气!也没人逼你来啊……
“有些人啊,就像匹恶狼,哪怕你救了它,它也会反咬一口,更说不准啊,会喝你血,噬你筋骨。所以说畜生就是畜生!就像某些眼红嫉妒的,即使你掏心掏肺对待,做的再好,也能挑出事端,鸡蛋挑骨头,殊不知一时张狂,遗臭万年,真真心气高傲,命里福薄。”
李珠雪还一直记得江念平暗中做梗的事,那贱蹄子当真以为自己真认为是老爷故意敲打她自己的么!她不信,要是没有贱人吹风,她平日里本本分分,老爷会给她暗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