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霜没告诉二人,是她们来之后,她才练习了辟谷。
她虽千岁,可是这个身体却是稚嫩,不吃一点东西又怎么能行。
山上的草药每天都有去采,山上的野果也多的是,一草一木。
她所求不多,唯心安就好。
有两个紫衣伙伴相陪,除了缅怀那人外,还能一起看春花秋月,赏冬梅寒雪。
那之后的几年,登山采药,不再寂寞。
那人……就是眼前画上女子,名唤丹娇。
丹娇为天河水神,涵养天地日月精华,自然而然,就形成了,若是求得根源,本人也不知。
月怜霜前生的娘亲,是长湖上一任仙君“繁疏”,嫁得北海水君,就此结缘。
而丹娇与繁疏偶然相识,谈得投缘,义结金兰,唤了繁疏一声姐姐,自为义妹,两人一起分享趣事,悠闲自在。
后来月怜霜降生,理所当然,成了霜这个北海小公主的义母。
对待霜,她真心实意,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
凡是仙界稀罕物件,准会想办法弄来,作为礼物送给自己那粉嘟嘟的小义女。
霜在龙宫生长,涉世未深,心思单纯,想法偏执到可爱。
常常因为一点小事纠缠不清,气走多个海君请来的教习师父。
繁疏与海君公事繁忙,丹娇便主动提意教习,可以说,除却义母的身份,更是对霜重要的师父。
霜就在丹娇的良好培养下慢慢长大,谈吐得体,气质优雅,对丹娇说一不二,海君夫妇二人甚是欣慰。
可惜后来,被那负心人迷惑,心心念念,茶不思,饭不想,衣带渐宽,容颜憔悴。
整日里闷闷不乐,对墙长吁短叹,情难自禁。
得到一点点消息男子消息,笑得痴傻傻,那笑,照亮了海中万物,照亮绝美面容。
霜内心热烈,性格却腼腆。虽想尽办法告知了心意,可也纠结好一阵。
只是她看轻了自己。
她容貌出众,身份高贵,又为龙宫公主,身世显赫;反观男子是个修仙小成的术士罢了,这般美事,怎么不答应。
一来二去,悄悄私会,动了真情。
有时倚在男子怀中,听男子讲凡尘种种美好,心中甜蜜如蜜糖。
一次男子说,他要回凡界,龙宫中是水族所在,而他是人族。
这里不属于他,终归不是他的追求。
霜听得了负心人的教唆,一心跟随,执意离开开龙宫,天涯海角,就此携手流浪。
北海水君听闻女儿出逃,当即震怒,派得兵将将那男子押解,打了个半死,关进了水牢。
霜知道父君的脾气,硬来不得,又没有办法,闭门不出,情绪郁结,只好以泪洗面,恨极了身份,也讨厌极了父君。
繁疏舍不得女儿,知道错在女儿身上,又劝不得丈夫,一时为难,只好请丹娇出马。
丹娇作为繁疏好姐妹,甘愿为姐姐分忧。
先是考验过了男子的真心实意,后动用天河水神身份,为霜与男子作媒,请水君赐婚。
北海水君听到水神话语,犹豫多日,妥协,看着女儿与男子婚后如胶似漆,也放下了心中的不安。
谁知男子用心险恶,隐藏颇深。刺杀海君未遂,再次编了谎言,骗霜潜逃。
丹娇儿听后也是愕然,她是媒人,却无奈那奸诈小人隐藏太深,做错了媒。
想不到人世间有这种可耻阴险小人,气的失去心智,暴怒咆哮,坐在坐骑天河之精——飞鲲之上,彻夜追击。
一时间天河之水泛滥人间,水患严重,民间百姓叫苦不堪,流离失所,纷纷逃往各大仙山避难。
而丹娇终于在一座荒山野地,找到隐藏的霜与男子。
男子急忙手握尖刀,拿霜作为要挟。
丹娇是天河水神,失去神智,哪记这些,只记得找回公道,抓到男子雪恨。
飞鲲飞在天空,两只透明梦幻巨鳍在空气中划动,巨大身影,罩住二人头顶上的天空。
摇晃尾鳍,水滴洋洋洒洒,化成利刃,直逼二人。
霜见过的娇儿娘一向风趣和蔼,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局面,当下也吓慌了神。
“娇儿娘——”哽咽,“霜儿错了,霜儿愿意跟您回去,您放了他吧——霜儿求您了,”
推开脖子上并不靠近的刀,身子就那样跪下了。
除了父君,娘亲,那是霜第一次,对着别人央求,而且这个人,还是她的娇儿娘。
丹娇虽失智,可是情分还在,听到女子的凄痛,眼神渐渐恢复平静,也找回了意识,马上收回法术。
但霜与男子,还是受了重伤。
男子罪不容诛,丹娇怎会轻易放过,更何况,是心术不正之人。
即使他是义女的丈夫,即使杀了他,义女会变成遗孀。
可是天河水神威严不容挑衅,不容欺骗。
“好,我不杀他,他若能过得了我天河净魂水,我就放过他,但是你,要跟我回去,给你父君,母亲一个交代。”
丹娇一跃而下,闪着波光的神女宫装,傲视一切。
对于她这个义女,眼神痛惜。
“娇儿娘,万万不可,”霜哽咽着,爬到丹娇脚下,拽着水服,却穿了过去。
“娇儿娘,您是天河水神,”泣不成声,眼泪泛滥。
“净魂水是天界惩治仙人的,叶朝是凡人,他现在又受了伤,是不能受得了罚的(呜咽),我求求你,娇儿娘——我求求你。”
“我求求您了——都,都是我,我主动提出来的,是我提出来的,我让叶朝带我走的——”
“娇儿娘,您就像我娘亲一样,我知道您是非分明,从不会怪罪霜儿的,霜儿生活千年,终于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叶朝是好人,我跟他在一起,我开心,——跟他在一起,我听到了很多没有听过事儿,我向往人间,向往丛林,山川草木,我想出去走走,用心去体会——”
“您以前经常讲的情情爱爱,宁拆十座庙,也不悔一桩婚,正是因为您说过,所以我更加向往,您是霜儿真心敬佩的人,您说的每句话,霜儿都认真记得。”
“——霜儿真的保证,再也不会——不会惹您与娘亲和父君生气了。”
“我真的求求您——娇儿娘,娇儿娘——”
脚下的女儿哭的泪流满面,可丹娇心里又何尝好过。她失去心智,用天河之水,无心肆虐了人间,造成人间祸端,违背了天条。回去要请罪,如果现在不替霜儿做了了结,以后真的就没有机会了。
霜儿啊,霜儿,你娘亲与我的一片苦心,你可知?
“既然你这般护着他,那,我就把他交由你的父君亲自处置。”
丹娇转过身去,背影萧条。
飞鲲轻盈飞下,驼起丹娇,上升,半空中巨大阴影下照射出温暖白色光柱,将两个人吸在光柱之中,朝向北海。
男子再次被押解,霜也被海君软禁,局面越发难堪。
丹娇再也护不得霜了,她因触犯天条,被削去神籍,贬下了凡间。
也就那样,千年兜兜转转。
其中北海发生的事情,数不胜数。
霜放弃仙位,自毁灵根。
繁疏因为义妹被贬,也因为女儿痛心,结果内外火气攻心,一病不起。
海君一夜间苍老百岁,放出了霜,拿出了水牢钥匙,缓慢背过身,疲惫至极,他想,他就不该让繁疏生下她,也免得她历经磨难。
可是除却机缘外,也是曾经神妃的委托,不得不。
“你走吧,走远点儿,想通了,再回来,北海……终归是你的娘家。”
泪眼婆娑,霜一路踉踉跄跄,心中说不出的感受,父君,娘亲,女儿辜负了你们。只愿来生转世,再相报吧。
她走了,就真的再也没有回头。
她听见妹妹的哭闹声,“阿姊,阿姊回来。”
她不能回头,回头,就意味着她的一切再无意义。
她知道她是六界的笑柄,让北海失了颜面,让天河失了颜面。
路是她选的,她没脸再回头了。
终归,她负了所有人。
模糊着视线,搀扶着伯叶朝,一路无言。
“公主后悔么?”剑眉星目,男子出声询问。
她累了,她还能说什么。
“我……定不负公主之情。”她想,她也算得到了一个承诺吧。
可是再美的诺言,没有记载,都是空话。
她以为,他们已成为夫妻;她以为,他们会携手一辈子。
他骗了她。
什么从未娶亲,什么小成术士!
他伯叶朝并非凡人,仙人。更是自小订下娃娃亲,有了妻子。
唯一真实的只有他的名字,伯叶朝。
他是妖族,是三大没落妖王之一中伯碣的儿子。
他的妻子是本族左丞遗留孤女,名唤玲心,真身是白雀。
他带着她来到他的世界,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包涵他,他都是有苦衷的。
他是她的夫君,她难道还能怎么样么?
两人行走山路上,看青松长柏,看碧湖怪石。
丛林上下,一片苍翠。树木枝杈横飞,花繁叶茂。
后来山上起了大雾,伯叶朝牵着她的手,告诉她,要到家了。
语气轻柔,这样温情。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
再次看的出时,视野中出现一座座巍峨耸立的连片宫殿。
只是比不得她的水晶宫,这个宫殿,可能太过危寒,有些阴森。
宫殿前几行人群,穿衣打扮怪异,像在迎接,无论男女,面貌均是极美。
如果说她看到的仙界中人是一种飘忽超然的美,那这中的人是那艳绝妖异的美。
再走进一些,看到一个女子带领身后一众侍女,提着长裙,面露欣喜,跑了过来。
却在几米处停下,注意了伯叶朝身边站立的女子。有些迷茫,那个带回来的女人,是谁?
两个女人相见,俱是一惊,只能回到宫内,听男子的解释。
两女心事重重,心中慌乱,一个是知道丈夫真实身份的震撼,一个是知道再娶女子为仙族的讶然。
再后来……就是上次在毒娘面前失态时的回忆了。
种种不堪,多次回想,还是冷入骨,痛彻心。
她死了,玲心也死了,只剩下伯叶朝一人。一切终止,至此,她与妖族再无干系。
丹娇下凡后,她就再也得不到任何娇儿娘的下落。
她重生被真人带到阳丘山后,请求师父推算娇儿娘的命格。
师父说过,一切自有命数,万事都只是机缘未到,强求不得。
千年之苦,没想到在不留意的诗会上,竟会重逢。
丹娇堕下神位,又堕下了仙位,能支撑她魂灵千年不散,仅仅是因为北海之精内丹的庇佑。
她现在,竟连实体都无法现得。
所有人都知,六界内唯一能让她接连犯下错事的人,只有她的小义女,霜儿。
想必丹娇成为散魂,也与霜有着屡不清的关系。
“娇儿娘。”月怜霜闪着泪光,手摸上水墨图中女子。
“您等了霜儿千年,怎么那么傻。”
千年蛇蛟藤,从一颗种子开始,萌生、发芽、长叶,一日一夜,受天地灵气浸蕴,有聚魂功效。
“霜儿说什么胡话,我母女重逢是好事,怎么哭上了。”丹娇不想重提千年疾苦,以免惹了霜儿的伤心事。
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只是换了个对她来说漫长又不漫长的方式,她没成水神时不也神智未开,想开了都是一样的。
“霜儿,霜儿对不住您。”月怜霜低头抽涕。
“都过去了,乖,这千年,你也长进不少,让娇儿娘看看,如今你是何种境界。”
月怜霜拂去悲伤,听到丹娇的话,脸颊爬上一丝可疑红晕。“孩儿,孩儿拜到了九阳真人座下,修习了剑宗。”
这么多年,娇儿娘教的剑法她还是马马虎虎,哪有什么长进。
“霜儿怠懒,该去面壁。”丹娇装作嘘叹,沉默一阵,实则回忆那九阳真人是何人。
想当年她天河水神,六界之内的神仙,她谁不识得,算得神算,因此还有了“神算子”的美称。
现在可能年纪老喽,又与时代脱轨,真不记得。
“嗯嗯,那九阳在剑术上的确有些造诣,只比娇儿娘略为差一点,要是教你,也是有余。”丹娇心虚称赞,双手在袖内揪啊揪。
重见天日,可要恶补一番,重新入世,免得被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