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一场大梦。两年后，我以“顾庄生”的身份来到了S市。它所在的位置距离研究中心所在的省府不过百多公里，风景秀丽，经济繁华，工作节奏不紧亦不慢。
确是个适合重新开始的好城市。
程博士将新身份证递给我的时候告诉我，相应的社保、民政、银行、公安等系统都进行了更新，5G时代让信息的更迭和贯通变得不费吹灰之力。他还跟我保证，这是一个律法至上的时代，我的货币资产和固定资产一分都没有少。我笑笑，反正少了我也不知道，真诚地向他表示了感谢。
So，just begin my new life !
“淼儿，你说，这次庄庄姐的presentation能不能过？好紧张哦，听说“毕业生”已经毙了好几家策划公司的提案了。”
“这个，不好说。想想看，教培市场杀出来的黑马，成立才短短1年，就做得风生水起。针对学生一周诊断的case，就敢收2万块！”
黑，真是黑。
“更难得的是在大众点评排行榜上，他们服务过的100多个客户都达到了8.7的高分评价。”
“你说现在的家长咋这么有钱？”
“简单啊，早在20多年前，老龄化就非常凸显了，年轻人奉行少生，优生，甚至不生育的理念，那爷爷奶奶、外婆外公剩下的财产给谁？可不就给那一个孙子，外孙麽！虽然房价又经历了一**跌，可对教育的重视程度却从未有过衰落，甚至更甚。”
“也是，再穷，都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哎！“毕业生”胆子也真大，“菁英”一门课程的辅导，才收他们四分之一的钱，人家可是一学期呢！普通人的眼光来看总是“菁英”性价比更高吧。”
“我估计，他家就是剑走偏锋，别具特色。当年，“菁英教育”兼并了几家小机构后，规模急遽扩张，又开始涉足网络教育，占尽了流量，一下子把好多小的私人机构挤出了局，教培市场这块蛋糕可就没那么好吃了！“毕业生”若仍然选择做传统教育培训，靠辅导语数理化课程赚钱，流量上、规模上都难以与第一的“菁英”抗衡。与其如此，不如另辟蹊径，做起人才咨询的业务，毕竟，学生毕业了，总要走向社会，是不是个人才在就业市场上可是最有议价权的。虽然目前他们所做的学生咨询主要针对初高中的，但对谋划未来还是很有好处，未来大学生这个市场也是可期的。你看，“菁英”因为规模扩张，评分只有8.3了。追求卓越孩子的父母，才不想大锅炖，总是希望享有私人高端服务咯，如此差异化竞争，“毕业生”就挖到了市场。”
“哇，淼儿，自从跟了庄庄姐后，你也厉害了不少呢！”
“很多都是庄庄姐说的，嘿嘿，我觉得这次的方案很有想法，应该有戏！”……
当办公室里的两个小家伙叽里呱啦热烈讨论的时候，大刘、周青和我在“毕业生”的会议室现场高度紧张。
半个月前，我所在的公司——奇风策划，接了“毕业生”的营销策划需求：他们想进一步拓展客户量，扩大规模。是的，就是那家听说很难搞，财大气粗的新星——“毕业生。”
刚做完汇报，对方就发难了。
“顾经理，不瞒你说，在你们之前，我们也找过几家有名的策划公司。他们给我们的提案中，都是关于如何用更新颖的传播方式扩大信息覆盖面，影响更多客户，甚至保证一定的转化率。为什么你的提案，着重先在品牌塑造上发力？这偏离了我们快速引流更多客户，扩大规模，创造收益的目的。未免有些舍近求远吧！而且你们方案中，以传统的老客户推荐新客户，以及开展行业高峰论坛等想法，并没有什么创新。”
市场部的赵总毫不留情，他是跟我们对接最多的人，也是出了名的挑剔严苛。
预料到有这个争议点，我也有所准备。
“请问赵总，每天主动前来贵公司咨询的客户有多少？”
“差不多2、3位吧。”确实不多。
“那成交比率大概有多少？”
他皱了下眉头，“粗略估算，20%左右。”
处于行业一般水平。
“为什么前来咨询的客户那么少？我看过贵公司之前的案例，大部分咨询项目中的学生属于不爱学习，成绩很差；或者孤僻不合群；甚至，父母怀疑孩子存在智力障碍的。我认为，这种现象表明很多客户对我们的认识出现了偏差：他们觉得只有那些“特殊”的孩子，才需要咨询服务。这就相当于在偌大的池塘里砌了一道墙，可取用的水就少了。换言之，只有一小部分人成为了我们的客户。如果想整个池塘的水都成为我们业务畅游之地，就要拆掉这堵墙，也就是改变客户的偏见，让他们认可我们所创造的价值。”
“这个问题我们也意识到了，但要改变客户思维，谈何容易？”
“是的，赵总，确实非一朝一夕之功。商业保险一直为人所诟病，但现在，市场成为了汪洋蓝海，公众理念的转变就在瞬间。所以，在这个拐点到来之前，我们需要深耕自己的品牌和文化，让公司坚而不摧。给自己时间，来建造盔甲，成为行业标杆；给客户时间，来了解业务，认可我们的理念。将来很可能出现效仿我们的公司，但大浪淘沙，能经受住市场考验的才是王者。”下面几位没有吭声，锁着眉头。
“再请问一下，一个寻常的学生咨询项目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人力呢？”
没有人回答。我静静地等了一会。另一位负责项目操作的陈总缓缓做了陈述。
“类似于平常的咨询项目，区别在于我们的研究对象是学生。他们每个个体不同，而且有些背景及成长环境很复杂，所以可标准化的流程是有限的，致使项目的周期会比较长，单单就通过在对象家里拍摄记录，进行事后的行为分析就需要2天左右；沟通部分也比较耗时，通常需要在相关人如老师，朋友，亲属方便时才能进行，一般是下班时间。再一个，我们所采用的测量和分析工具都比较前沿，涉及人类学、心理学、甚至哲学、基因学，难度也很大。综合来讲，普通项目最少一周左右。”
“感谢陈总。贵公司的服务确实个性化，精细化，收费贵、评分高不无道理，我很佩服。”我由衷赞叹。
“我们的收费看似昂贵，但为此付出的精力是外界难以想象的。”赵总附议道。
“我理解。这时候如果业务量骤增，并不见得全然是好事。首先，据我了解，公司除去行政人力部、财务部、企宣部的4人之外，剩下的5人负责咨询业务，最多能同时运作3个项目。一旦业务量增长，必然要招募新的人手，而合适的团队成员并不能立即就位。其次，服务质量会受到影响，能保持目前排行榜的高分也具挑战。何况，我们的目标一定是取得更高的评价分。至于，为什么建议采用传统宣传模式，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的服务是知识密集型，更专业的形象更能获得认可。另一方面，虽然新型的传播方式可能覆盖面更广，更快，但在打击精准度上稍显逊色。”
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
“我很认同贵公司的理念和事业，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在承担部分政府和社会责任。所以我建议，一部分的宣传和客户开发工作并不需要亲力亲为，可以借助外力实现，譬如公司可以联合当地政府或社会组织开发相关的一些大的公益类项目，既扩大了影响力，又能获得有价值的背书，政府也是乐见其成的。”
大老板严肃冷静的眼光直直地望着我。是的，整体方案是对他们的战略提出了质疑，而战略的制定者是谁？——毋庸置疑，是大老板。
我有点不敢回视。心想着，阿门，赶紧结束这一切吧！努力把目光定在大刘身上——刘奇风，外号大刘——我的上司，“奇风策划”的老板。
“综上所述，我们公司给出的方案是循序渐进，稳扎稳打，铸造行业金品牌。同时，借助外力，取得共赢。”
Presentation结束了，我的紧张也终于解放了。
我、大刘和周青（公司另一位策划经理）在会客室惴惴不安，等待结果。
毕业生给的价格不菲，如果能拿下这个单子，公司收益相当可观。
“庄生啊，你后面关于品牌深化的内容，我怎么没见过？刚刚你的发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在说客户战略失误了。你瞧，现场赵总他们的脸色都相当严肃了。哎哟，你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大刘有点生气。
“对不起，事先没跟你汇报。考虑到之前被毙的几家公司经历，我就思量着会不会是他们本身的出发点存在疑义？就咨询了一些企业发展研究的专家，然后增加了….”临时调整方案，确实我有责任。
“呼！算了算了。今天如果没被采纳，业内其他几家也没有机会，我们也不算丢脸。只是失去了这样一个好机会~”
十几分钟的等待，就像是在告白了喜欢的人之后等着回复，七上八下的。
赵总进来了，顺便瞟了我一眼。
“刘总，经过商量后，我们认为大规模的宣传不适合目前公司的发展。我们王总认为顾经理提到几点契合他所想，是有价值的意见，但比较零散。希望在此基础上再整合，出一个更优的方案。今后，合作愉快！”
“啊”，大刘楞了，喜出望外，“好的好的！感谢王总和赵总给我们机会，我们一定尽全力做出更好方案，合作愉快！”
……
不得不说，我在听到宣判后的感觉像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想要大喊“Yes! Yes! Yes!”。
三年后，当S市电视台采访一位考上哈佛大学的学生和他的家长时，他们公开表达了对“毕业生”的感谢，表示之前的咨询让孩子真切认识了自己的潜能和短板，家庭关系也更加和谐，甚至影响了他们的人生。由此，“毕业生”名声大噪，前去咨询的客户络绎不绝……后来的细节我已记不清，只晓得拿到合同的那个晚上，我跟“妖精”Julie在餐厅开红酒庆祝，却不期而遇了一位“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