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孩子的手便变得红肿,可是她恍若不知疼一般,卯足了劲,拍打着铁门。一下、一下……
门外轰然响起的声音霎时间便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谁呀?!”一大汉扯着嗓子问道。
没有等到回应,可是那声音依旧没停,这才站起身来拖拖拉拉地去开了门。门一打开,还没等他看清楚眼前的人,眸子一晃,便闯进来一人。
满头大汗,湿腻腻的头发紧贴着她的头皮。红唇齿白的模样,长得很是乖巧。然而此时那双涨得通红的眸子却犹为醒目,犹如染上了血色一般,那悬挂在眼角的泪水还倔强地没有落下来。
“哎,你哪儿的小孩?找谁呀?”
话音未落,面前的人早已不见身影。
白一正打算寻到白爸所在的那个房间,可是因太着急的原因没有注意到一旁摆放着的垃圾桶。
嘭的一声撞倒了,那随之散落的一地鲜血,触目惊心。
在那一群不明物体间,滚落出一颗眼珠子。只见那眼珠子瞪得极大,水润润的似带着眼泪一般,绝望——
几乎是在她眸子触及到物体的那一刻,心猛地一颤,随后身体晃了好几晃,摇晃着似下一秒就要跌倒在地。
那是,那是……
似想到了某种可能,心脏的位置郝然被人攥紧,疼得她无法呼吸!硕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恰好落在她那小小的手掌上安放的一颗眼珠子上。
“老三,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一满手鲜血的女孩子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十二三岁的年纪,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
然而那一双阴鸷狠戾的眸子,此时正紧紧地盯着那饭桌上的一堆骨头。
当白一打开那扇门,入目可见一群大汉,他们围坐在桌子前,桌上摆放着许多食物,不过大多已经见底。
眸光扫过桌上的骨头,浅色的眸子不可抑制地颤了颤,内心油然生出一股冷意,从脚底向上,每一寸都刻骨铭心。
还没待她发作,郝然一声音在耳畔响起。
“一一,你怎么在这?”白爸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儿惊疑出声。
话落,白一缓缓转动了眸子,落在了他的身上。那浅色的眼睛就这般盯着他,一瞬不瞬的,不带任何感情。
但白爸莫名地感到一丝冷意。
就听闻,她道:“土豆呢?”
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但是那一双浅色的眸子里散发着的冷意复杂悲伤还有那一丝丝期待,白爸不是没有看见。
闻之,愣了愣。
眸子微微颤了颤,而后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土豆不是在家呢吗?”
“我问你土豆呢!”郝然白一大声地质问道,那阴鸷冷漠的目光看得众人一惊!
见他没有回答,左手缓缓抬了起来。只见那瘦小的手掌中放置着一个沾满鲜血的东西,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但还是隐约见它圆形的轮廓。
“这个……是不是土豆?!!”
她大声地质问着,彼时,眼眶已经红了,像是染上了血色一般。那悬在半空中的手指颤抖个不停,却始终没有放下。唇角紧紧地抿在一起,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小朋友,这个不是土豆哦,这只是一条狗。”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回了白一一句。倏然间,空间变得寂静,死气沉沉的,如同那黑色的地狱让人心生惧意。
话落,白爸的眸微微动了动,落在了他的女儿身上。
目光转瞬又看向一旁的人,顿时感觉有些颜面无存,大声教育道:
“闹什么闹?!赶紧给我回家去!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还懂不懂点规矩了?!没看到一些叔叔伯伯都在吗?!”
话落,白一没动,只是定定地看着白爸,他的反常更加表现了他的心虚。
脑海中郝然想起妈妈说的话,“一一,再也不要相信男人,男人都不可靠……”
“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点给我滚回去!!”
白爸见白一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大声训斥道。见她还是没有动静,干脆走上前来,直接抓着她打算将她带出去。
可是白一却死死地站在那里,目光沉沉着着地看着那桌上的骨头,一动也不动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瞬时间,眼泪犹如决堤的洪水,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可是那嘴角却死死地抿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见状,白爸的眸子稍稍动了动,但是目光触及到那群人的目光时又变得暴戾了起来,直接揪着白一的肩胛骨将她扯了出去。
身上传来的疼痛感于她无异,目光依旧紧锁着那张桌子。
“你闹够了没有?赶紧回家!”
话落,白一抬眸看着眼前人,目光带着生疏隔阂,还有……恨意!
偶的读懂了孩子眸底的信息,让白爸心蓦然一惊。
声音软了下来,道:“一一,那个不是土豆,爸爸向你保证!所以先回家好吗?等爸爸回去以后再向你解释。”
白一不语,她看着他的眼神,再也回不去了。
她知道那个就是土豆大爷,她知道的……
那一贫如洗的家里,那拿得出讨好那一群人的——也唯有土豆大爷了。
看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孩子,白爸也很是发愁。
“老白,怎么样?还没解决吗?”屋内一声音响起。
白爸睐了一眼站在原地的白一后,便转身回了房间。
而那人站在大门口,小小的背影倔强又落寞。听着屋内的喝酒聊天声,目光落在她的左手上渐渐收紧。
眸子一瞥,落在了地上堆积的砖头上。
紧接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捡起了砖头,走至那窗户前,嘭的一声,玻璃应声而碎,唰唰散落了一地的碎片。伴着光亮均落在了那窗外的孩子身上。
随着那声音在耳畔响起,一干人等几乎是同时回过眸来,看着那站在窗外的孩子。她一脸阴沉,琥珀色的眼睛散发着凌厉阴鸷的光,看着他们,就像在看着杀父仇人一般。
遽然,只见那孩子的唇角微微勾起,明明是在笑,却没有半分暖意。
紧接着在众人的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女孩再一次举起了手,又是嘭的一声,另一只窗户的玻璃在他们面前寸寸碎裂,咔滋咔滋。
那散落了一地的玻璃折射出女孩阴沉冷漠的面孔,似从地狱来的魔鬼,不带半点感情,唯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白家。
“白一,你今天在干什么你知道吗?!你怎么可以在那么多叔叔伯伯面前那么做?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面对白爸的教训,白一充耳不闻。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唇角似有若无地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小丑。
那冷漠不屑的样子让白爸顿时心里拔凉拔凉,气血上涌,暴躁道:
“你今天哪儿都不要去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反省反省!”
话落,便转身离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那人一脸沉默阴郁地站在院里,黑夜包裹着她,渐渐地与其融为一体。
沉默了许久许久,她这抬步走出了院落。
黑色将大地笼罩,幽深暗沉得不见半点明亮,如同置身于那阴寒潮湿的地狱一般,唯有恐惧席卷而来。
一瘦小的身影藏匿于其间。偶来稀疏的灯火闪烁,一步一步,她的身影被拉得冗长,孤单落寞悲凉,却不曾倒下。
当那明月拨开层层云雾,只见那乡野村庄无人来往的小山丘上,一弱小的身影正在那里坐着。
用她那满是泥泞的双手环住了膝盖,将头倚靠在一边没有名字的牌匾上,目光呆滞。
那是一个小型的很粗略的土坯,空气中还弥漫着泥土翻新的味道。
阴冷的风吹着,女孩独一人坐在这没有人迹黑夜的乡野间。那刺骨的冷风于她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只是安静地坐着。
风涌动着她的发丝,飘散迷离。暮色的黑,寂静无声。
——
自那日以后白一便再也没有见过萧臣川。不过这样也好,十六年后的今天早已不同于当初。
即使近在咫尺,他们也回不去了。十六年的光阴,早已物是人非。萧沉变成了萧臣川,而白一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开朗的女孩。
“白一,你有空吗?”
当接到卫辞的电话的时候,白一着实有些恍惚。将思绪从过去拉了回来,浅浅地嗯了一声。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树荫下,斑驳的光影落在男人的肩上,稀稀疏疏,来回涌动。他的眸光穿过那重岩叠嶂的山川,落在了远处,那水墨画一般的天空,轻轻蹙了蹙眉。顿了片刻,这才转身走进了屋里。
“小辞,你说带给人来见我,该不会是个姑娘吧?”
一旁的卫妈妈见卫辞走进屋里来,随口问道。他这儿子也不小了,该到了成家的时候了。
闻之,卫辞浅笑了下。是个姑娘,还是个很特殊的姑娘。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白一便出现在了回忆咖啡厅门口前。她和卫辞约在周正这里见面。不过似乎,她来得有些早。
彼时的咖啡厅还没有开门,门外的人来往的人三三两两、稀稀疏疏的。只余那零落的树叶飘散而下,静谧而安详。
当周末打开门时,一眼就看见了那倚靠在门口的人。嘴里叼着一只棒棒糖,姿态慵懒惬意,然而那眸底的疲倦却怎么也掩盖不去。
“你怎么在这?”
“等你大伯父。”
话落,便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周末一脸问号,“你们约的几点?”
闻言,那淡浅色的眼睛微微动了动,而后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忘了。”
“额……”
周末实在无语,而后又想起什么般问道,“你待在这里多久了?”
“不知道。”
话落,周末的眸子转了转,门外冷风刺骨,这清晨的北城更是格外的凉,收回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人身上。
只见那人依旧穿着中裤,黑色的宽大短袖罩着她瘦弱的小身板,身后背着一白色帆布包,脚踩一双小皮鞋。
抿了抿唇,她已经穷成这个样子了吗?
看着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的白一,这才刚坐下没有多久,手里的棒棒糖是一颗接着一颗。这屁股还没有坐热,这棒棒糖已然吃了五六颗。
见状,蹙了蹙眉。他记得她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吃点甜的东西。
“早上吃那么多糖你不腻呀?”走了过来。
闻之,白一摇了摇头,道:“你要来点么?”
默了片刻,周末点了点头。
而后白一掏呀掏,愣是半响都没有再拿出一颗,这才道:“没了。”
“额……”周末无语凝噎,早知道他就说不要好了。
不过,“你刚才到底吃了多少?”
话落,白一颤了颤眸子。似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掰着手指有模有样地数着,半响过后,她道:“大概十来二十个那样子吧。”
闻之,周末愕然。
默了片刻,他问道:“女人,你是心情不好吗?”
话落,白一一怔,抬眸看向了眼前的孩子,摇了摇头,道:“没有呀,最近熬夜熬多了补充补充糖分。”
这蹩脚的理由,实在是……
就在这时,卫辞推门走了进来。看着那坐落在座位上的人,浅浅一笑,“好久不见。”
车窗外的风景变化无常,而车内的人则一脸不可置信,“你,是要带我去见大桥老师?”
白一瞪着一双浅色的眸子看着眼前的人,眸子光华缱绻,一扫之前的阴郁。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卫辞轻轻点了点头。就见白一眨巴眨巴了下眸子,而后嘴角猛然裂开一个大大的弧度,一脸着迷。坐在车后座的周末见此,无语了。
刚刚一脸闷闷不乐若有所思的女人,这眨眼的速度,未免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蓦地,白一似想起什么般,一惊一乍地道:“等等等等!!!”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卫辞踩下了刹车。
就听闻她继续道:“你要现在带我去见大桥老师???”
白一再次确认。
话落,卫辞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而后就听见白一道:“先回去先回去!”
此言一出,车内的人都有些懵逼。
白一对着卫辞道:“我们先回去好吗?你等等我,我收拾收拾马上就好!”
这车刚一停在她楼下,话都没说便风风火火地上了楼。车内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白一刚上去没有多久,楼下的两人就看见了季予拎着大包小包火急火燎地往上赶的情景。再然后,卫辞和周末就这样在白一家楼下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