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已正常开工打卯了,也是年后开工的第一天。工友们见面都互相问候了过年的吉祥话儿,仿佛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之中,无不带着和颜悦色,可谓余兴未尽啊。可任务下来,就各自都投入到工作之中了,开始忙碌了起来。
是啊,民间习俗,十五没过,年不算过好,等闹好了花灯,吃过了元宵,才算收足了年味儿呢。
这一天,老掌柜来到工坊,和气的说,“老少伙计们,按老皇历,今儿还算是过年呢,辛苦各位了,望大家来的高高兴兴,归去的平平安安,今儿特来发个红包,只表心意,”说罢,一一发到每人手里,“希望大家今年努力干活儿,为家人,也为自己更好地生活。”
“谢老爷!”大家齐声说。
下午收了工,吃了饭,德风带着从家里带来的红枣儿和长果儿去了师父家,又见到了师娘和师妹,奉上从家里带来的一份心意,“师父,师母,这是家父,家母让我带来点儿乡下的土特产,都是自己家种的,给您尝尝,不成敬意。”
“谢谢,谢谢你的父母家人,他们真是客气,从这么老远带来,怪麻烦的,”师娘说。
“不麻烦,也只有一点点儿,尝个稀罕吧。”
“你家人儿都好吧?”
“都好,让师母挂念了。”
“孩子呢,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太皮了。”
“男孩儿嘛,都这样,哪个孩子这时候不调皮呀?”
“有老爷爷奶奶,还有爷爷奶奶宠着惯着,他谁也不怕,就连睡觉都在老奶奶被窝里。”
“你还真有福气,都四世同堂了!”师娘感到惊讶。
“是的,在我们村儿上,我们家的人儿,都是辈分最小的。”
“那说明你们家人缘儿好,家里日子过得富裕,孩子们找媳妇儿也好找。”
“还行,家里老人们都勤劳肯干,又会计划,再种好手中的这点儿地,如不遇到什么天灾人祸,就不愁吃穿。”
“光顾着说话儿了,快喝点儿水儿!”师父说道。
“师兄一直也没有见到过,他今年过年也没有回来吗?”德风问。
“回来了,三天就走了,一家人三十晚上来的,初四早上就走了。说是事儿忙,唉,再忙也得过节吧?一年也见不到孙子几次,”师娘说。
“让他去吧,忙总是好事儿,没什么事儿做就麻烦了,整天窝在家里,要吃的、要穿的,你又心烦了,”师父接着说。
“是啊,越忙越说明他生意做的红火,那不是财源广进嘛,”德风也附和着师父开导着师娘。
“但愿吧,唉……”
“师娘,多往好处想想,不就开心了吗?再说,小师妹不天天都在您跟前儿吗?”
“她也不小了,也该找个人家了。”
“怎么,娘嫌我烦了?烦,我也不走,哪儿都不去,我才不嫁人呢,”月儿撒娇地说。
“那在家里做老闺女呀?”眼睛一瞪。
“我真想做个老闺女,无忧无虑的,多好!”
“你是无忧无虑了,我们可忧可虑了。”
“那为什么?在家里,我还能帮您做事儿呢。”
“人家还以为我闺女丑得嫁不出去,没人要呢。”
“没人要更好,我还不稀罕呢。”
“这闺女越来越贫了,”师母说。
“那是师妹她还没有看中的呗,对吧,小师妹?”德风也凑个热闹。
“哪里有光催女儿出嫁的?”月儿说。
“大了,不出嫁,就该成老姑娘了!”
“老姑娘也挺好!”
“你没听老人们儿说嘛,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师母说着老话儿。
“我不会的!实在不行我就出家当姑子去!”
“越说越不像话了!”
“不和你们说了,我还有事儿呢!”小月自己走了出去。
时间过得可真快,天渐渐黑了下来,德风起身向师父,师母辞别回到住处。走到后院儿,见花儿的灯还亮着,又上楼拿了点儿长果儿,大枣,送了过去,花儿自然是高兴地不得了,有零嘴吃,她好开心,“哥,这么多好吃的,都是咱家的特产。”
“当然,不然,我还到外边儿去买呢。”
“谢谢,哥。”
“别一个人都吃了,给你顺子哥也留点儿!”
“他不愿意吃零食儿。”
“零嘴儿,哪有不愿意吃的,那是他什么都让着你,宠着你,你个没良心的。好了,我回去了,你也歇着吧。”
“哥,别走啊!像是我要吃了你似的?”嘟着嘴说。
“干什么?”停下了脚步。
“过年回去,把我的话儿带到了吗?”
“什么话儿?”
“我托你带给嫂子的话儿啊?”
“带到了,怎么会忘了你的问候呢?”
“小侄儿一定很可爱吧?”
“是,但也很调皮,向你一样。”
“哥,你!”眼睛瞪得老大,“我还是孩子吗?”
“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
“好了,好了,休息去了!明儿见!”
“明儿见,哥!”
第二日歇工之后,吃过晚饭,又去了孝悌家,一进院儿就看见他在劈柴火,见了德风,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迎了上来,“德风,你来了,快进屋!”
“你忙呢?”
“这不,平时也没空,也就利用这茶余饭后的时间,劈点儿柴火,女人家也又劈不动,”放下手中的斧子。
“干娘在家吗?”
“在,这不刚吃了饭,正在炕上喝水呢。”
“噢,我来看看干娘!从家里带来点儿长果儿,大枣儿,让她老人家尝尝,也让小侄儿解解馋,”进了屋就看见老人家,“干娘,我来看您了,最近还好吗?”
“好好好,德风来了,快坐,孝悌呀,快再沏一壶新茶!”
“不用了,我也刚吃过饭,不渴。”
“你又不抽烟,喝点儿水儿也撑不着。”
“好了,听干娘的。那就喝杯茶水儿!”
“孩子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两天了,今儿抽空来看看您。”
“好啊,好孩子,家里人都好吧?”
“都挺好的,谢您牵挂!”
“你这孩子有心,干娘喜欢,心眼儿又好,知道疼人儿,你年前拿来的那条大鱼,我们这才吃完。”
“干娘,做小辈的孝敬您是应该的,不用常挂在嘴上,我都不好意思了。”
“是啊,那天我正好不在家,连个面都没见着,”孝悌说。
“我来的也急,又要急着走,所以也没坐多久。”
“咱们瞅个时间聚聚呗?”
“再说吧,有空我找你。”
“咱过年也没在一块儿吃个饭,过完年咱该聚聚。”
“有空我就来,你就准备好酒吧!”
“好,咱可说定了,一定得来!”
“嫂夫人和孩子呢?出去了?”
“没有,在那屋呢,昨晚出去冻着了,熬了点儿姜汤喝了,她陪他去睡了。”
“这天可得注意,刚刚开春儿,一暖一热的。尤其老人和孩子,身子骨儿弱了,抵抗力下降了,再不注意添衣裳,就更容易冻着了。”
“你还一套一套儿的,”孝悌说。
“这都是经验之谈,吃过这种苦头呗,是吧,干娘?”
“德风说得对,是这个理儿,以前的老人儿门儿也这样说的,春天要多捂捂,”孝悌娘说。
这时孝悌的媳妇儿也过来了,见着德风,“大兄弟,你来了,这是刚从家里回来呗?”
“是,大嫂,哄孩子呢?”
“唉,整天到处乱跑,跑热了就脱衣裳,结果冻着了,又是鼻涕,有时喷嚏的,哄他发发汗就好了,”大嫂说。
“小孩子,就是这样,这点儿小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男孩儿就是调皮,不听话,又好动,也累人。俺娘可管不了他,他东跑西颠的,又追不上他,”大嫂说。
“跑跑好,跑跑长劲儿,增强抵抗力。”
“就大人也经不起他这样折腾,什么都围着他转。”
“现在就一个呀,有了老二,老三,就没有人注意他了。”
“大兄弟,你的孩子多大了?”
“刚一岁多了。”
“是小子还是闺女啊?”
“小子,别看他人小,可调皮了,脾气还大得很,一有不满足,就躺在地上打滚儿,四个老人都迁就他,真没有办法儿。”
“那你们是四代同堂了?”孝悌问道。
“是呀,我还有爷爷奶奶,我是长子长孙,我儿子又是长重孙了。”
“你奶奶可真有福气,”孝悌娘说。
德风抬头看看外面,见已天黑,“哎呀,光顾着说话儿了,都忘了时间了,再不走就摸瞎了,干娘,我回去了,有空再来看您。”
“要走啊,再坐坐呗。”
“不了,外边儿都掌灯了。”
“有空再来啊!”
“嗯,我会的,”说着就走出了屋门儿。
“孝悌快替我送送德风!”
“好的,娘。”
“你们都别送了,回去吧!”
“好的,大兄弟,再来啊!”孝悌媳妇儿也送到门口。
就这样,告别了孝悌两口子,就径直向德兴成走去。
十四日那天夜里,老掌柜来到德风的房间,“德风啊,怎么这两天在忙什么呢?总也见不到个人。”
“这不是刚回来,就跑跑这几家人家,问候一下,联络一下感情,像师父那里呀,孝悌那里呀,都转了转。”
“嗯,这样很好,应该的。你年前的那批活儿我可都布置下去了,最近你也多留意一下,咱可别出点儿什么事儿。”
“德润哥,您放心吧,我会留意的。”
“怎么样,明儿就是十五了,有什么打算吗?没想出去玩儿玩儿?”
“有什么地方可去吗?”
“去逛庙会啊,观花灯啊。”
“在哪儿,远吗?”
“就在前门大街,这可不是年年都办的,今年正好就有,可明年不一定就有了。就是有也不会比今年规模大,东西多。”
“那就机会难得了,去,德润哥,您去吗?”
“我就不凑热闹了,我看过几次了。人太多,人山人海的,我是挤不动了。你去看吧,也许对你有所帮助也不一定,有些东西是相通的,去开开眼界也好啊。”
“那我一定去看看。”
第二天,在工坊里见到孝悌,“孝悌啊,夜里去逛庙会,观花灯有没有兴趣啊?”
“怎么,你要去吗?”
“我还没有见到过呢。”
“好,那我一定陪你去。”
“说好了,咱就早点儿吃饭,早点儿去。”
“太早了也不太好,天暗下来,灯都亮了才漂亮呢。”
“我就想早点儿去,那样才能看到花灯的扎点呀,咱又不是天黑前就回来了。”
“行,像是偷师学艺似的。嗯,知道了,就早点儿去。”
后晌收了工,二人走到街头的小吃摊,吃了两碗面,就向前门方向去了。到了地儿,已经是人头攒动了,场面真是不小,真有几里地的排场,有各式花灯排列有序,有大的,小的,精巧的,有动物的,人物的,还有山水景致的,树木花草的,应有尽有,还有大型组合景致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真是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孝悌一个接一个的大饱眼福,德风是看到独具匠心之处还要默默记在心里,工艺的衔接,设计技巧等铭记在心,真是赞叹这些能工巧匠,有这样的才华,做出这样的惊世之作,繁华之处,人才辈出啊,京城就是不一样,乡间办秧歌时粗枝大叶的荷花灯,南瓜灯,走马灯,真是没法与之比拟。
看得兴致正高,忽然被谁撞了一下,头也不太地说了声,“对不起,”就又接着往下看了,又被撞了一下,又说,“对不起”,这样的时刻难得,他都看痴了,接着又是第三次被撞,这才抬起头来,见是花儿和顺子兄妹二人,“唉,我说是怎么回事儿呢,一次,二次又第三次的撞我。”
“哥,你也太认真了,都痴了,恨不得要钻进那些灯里去,”花儿说。
“啊,顺子也来了!”有点儿惊讶。
“哥,她一定要我陪她来看。”
“本来想找风哥来看,可老爷说你已经走了,所以,我就拉他来了,”花儿解释说。
“哥,你一人儿来的吗?”顺子问。
“不,还有一个人儿呢,”向四周看了看说,“喏,那边儿那个人儿。”
“一块儿的?”
“是啊,厂里的。”
“噢。”
“孝悌,过来一下。”
“来了,太多了,是吧,德风!”一边走,一边指着边上的花灯。
“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俩兄妹是我刚到京城时认识的,花儿,顺儿,”跟孝悌说。
“你们好,”手伸向顺子。
“您好,”顺子说。
“叫哥吧,你们都是我的异性兄弟。”
“哥,以后咱们就算认识了,”顺子爽快地叫道,花儿也跟着喊了声,“哥好!”
“今儿真是高兴,又结识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抽空咱一块儿坐坐呗?好好聊聊,”孝悌说道。
“今儿就算了,咱的主题是观灯,赏景,机会难得啊,”德风说。
“说好了,有空一定得聚聚,”孝悌兴奋地说。
尤其是夜晚来临,更显花灯的透亮之美,到处灯火辉煌,绚丽多彩,夺人眼球,令人陶醉其中,给人以留恋忘返之感。
观灯的人逐渐地多了起来,有平民百姓,有富家公子、小姐,也有三三两两的文人墨客,还有穿着考究的官宦人家。
为此,这也成了小商小贩摆摊赚点儿小利的绝好机会,有卖服装鞋帽,胭脂香粉的,也有卖古玩挂件,纸扇字画的,还有卖特色小吃,烧饼果子的,更有杂耍艺人,舞枪弄棒的,还有走动卖糖葫芦的,挎篮子兜售瓜子儿、花生果儿的……真是应有尽有。整个就是一个五彩的花花世界,一个宏大无比的热闹集市。空气中充满了油炸香味儿和小贩的花嗓叫卖声,还有人来人往的吵闹声。
德风的收获真是太大了,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精彩绝伦,美轮美奂的的灯彩艺术。每到一处,德风就挪不动步。都要细看一番,研究透彻,对他来说真是不虚此行。
观灯结束,德风还意犹未尽,不过也只好打道回府了。一路上闻到油炸萝卜丝的味道,真是诱人,忽觉有了饥饿之感,可能是晚饭吃的早了的缘故,再说也接近亥时了。德风停了下来,走到小吃摊前,给每个人买了两个油炸饼。一边儿走,一边儿说笑着往回走。首先送走了孝悌,接着又与顺子分手了,末了,德风与花儿回到了住处,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洗了洗脸,泡了泡脚,德风就准备睡觉。可是,由于观灯后的兴奋情绪还没有平定,一时难以入睡,便想起该给家里写封家书了,他坐在桌前拿出笔纸,研墨行思之后,起笔挥毫,一气呵成,把最近的事儿略述一番,又拿出信封,像往日那样提笔画就了一幅今夜观灯,看景的画面,写上地址,封上信袋,便上床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