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村儿里有个人物,提起他就让人牙根儿痒痒,他叫贾永孝。此人整天游手好闲,家里有地也不好好种。飞扬跋扈,偷东摸西,不学无术,还见不得别人比他好。总是无理也能辩三分,家里缺吃的就去偷,去抢,去讹。看见别人家的媳妇儿长得有点儿姿色,就垂涎三尺,总要想方设法猥亵,调戏。达不到目的,就想一些坏主意整人家,要么放火烧人家房子,要么勾结土匪流氓来滋事儿生非,敲诈勒索。百姓见了他,老远就躲着,实在躲不过就应付的言语一声,赶紧离去,生怕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德风这次进宫得到太后赏赐的事儿不知怎么传到了贾永孝的耳朵里,这时的他也正好也来到京城,正和一些地痞无赖鬼混。他假借贺喜的名义,来到德润的铺子。
只见他瓜皮帽下露出一根儿细细的发辫,尖嘴儿猴腮,嘴巴上稀稀拉拉的长着几根山羊胡子,一嘴的大黄牙,还有几分发黑,穿的一身黑的发亮的绸子夹衣衫,瘦的都撑不起那身衣服,外边儿还穿了一件儿毛坎肩儿,只是那副腰带格外晃眼,上边儿挂着不知从哪里勒索来的一块不小的翠玉坠儿,戴着一副水晶石的镜子,手里还拿着两个又大又黑又发亮的胡桃,在手里咯吱咯吱地把玩弄着,十足一副流氓腔调。
最明显的是他的鼻梁中间有一个长长的疤痕。说是德平西城郊外的丁家村儿中有个做小买卖儿的,人称丁三儿。他父亲早年去世,家中还有老母,有个姐姐早就出嫁,就他一个男丁。他肯动脑筋,又吃苦能干,小生意做的有声有色,小日子还不错。他自己常去赶集进货,也有串乡别处。家中新娶了媳妇儿,与他母亲为伴儿,见人家女人长得有点儿姿色,就打起了人家的念头。有一日,贾永孝打听到丁三儿不在家里,就动起了坏脑筋。这天夜里,有点儿阴暗,月儿始终藏在阴云的背后,这倒给贾永孝提供了偷人的机会。他欲胆包天,慌里慌张地爬到人家的墙头上,下来时一脚踩漏了人家的鸡窝。鸡儿一阵儿乱叫,老妇人一听,以为黄鼠狼来偷鸡,她一声大喊,“嗨,这畜生,这畜生又来偷鸡!”拿着笤帚疙瘩就冲出门来。贾永孝心里一慌,脚下拌蒜,摔了一个狗吃屎,面门儿正好磕在了一个喂鸡的破瓦盆上。
鼻子可没有那瓦片结实,顿时鲜血直流,眼冒金星,疼得更是难以忍受。这“好事儿”也没成,就赶紧捂着鼻子败兴地跑进了城里的医药馆去了。从此,就留下了这个明显印记,流氓下作的符号,并没长记性。
今儿他带了几个人来骗吃骗喝,见到德风就开口道,“大侄子,听说你进了皇宫,还见到太后了,也得到太后的赏赐?”
“有这事儿,”抱拳上举“这都是皇恩浩荡。”
“真不错,咱庄儿上还真出名人儿了。”
“您说笑了,只是太后对咱的一点儿赞赏。”
“嗯,说得好!今儿我给你贺喜了!愿你步步高升!时时发财啊!”
“谢大爷的好意,侄儿心领了,”以礼相待。
“要不咱去喝两盅,我也凑凑热闹,替你乐呵乐呵?”
“行,就依您,”心想,看样子这顿饭是跑不了的了。
“好,咱就附近小馆子里摆一桌呗?”
“好,那您先去,我随后就到!”
贾永孝走后,接着,德风又叫来了顺子作陪。也使自己能够稳定一下心绪,给自己壮壮胆,也好眼前不吃亏,“这个人可不是个善茬,他是个地痞无赖,阴险狠毒,还不知他要耍什么坏心眼子呢?”
“他要是敢动坏心思,看我怎么教训他,”顺子攥着拳头说。
“他要是光骗一顿吃的也就算了,”德风说。
“一个尖嘴猴腮的泼皮能有多大能量?”看到里边儿那个人说。
“可不敢小看他,他可是通匪又通黑的,就不干好事儿。村儿里的人儿都不敢得罪他,今儿不知他怎么也混到京城来了?”
“咱看看再说呗?”
“好,看他会有什么幺蛾子?”
“但愿就这一顿饭就能打发他了。”
“一看这人的穿着和习气,就不是什么好鸟儿,一个不干正事儿的坏种。”
“干了多少坏事儿恐怕他自己都记不清楚。”
“人们就不想想办法治治他吗?”
“他可是通匪通黑的主儿,谁能动得了他?不过也有一次,听说他看着城里一个小媳妇长得有几分姿色,便打人家的注意,盯了人家许久,趁人家男人不在家的机会去偷情,结果那女的一喊叫,被人家一伙子邻居拿着棍棒赶来,吓得他慌不择路,跳墙逃跑,不慎掉下墙来,一个倒栽葱,摔了个狗吃屎。还把一颗大门牙磕掉了,到现在还是个豁豁,鼻子上还有作恶的印记。”
“这种人就应该这么治他。”
“这怎么能管用,转过头来还是照样为非作歹。”
“真是坏到家了。”
“可以说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了。”
两人来到店里一看,他们也毫不客气,已经叫好了一桌好酒好菜。于是,便坐了下来,可饭桌上他是什么也没说,只知道吃喝闲谈,黑话脏话连篇。可到了临走时他开口了,“大侄子,这顿饭吃得高兴,菜做的也不错,比咱德平城里的好多了,让你破费了,谢谢了。”
“您吃的高兴就好。”
“大侄子啊,你看,大爷眼下刚到京城,玩几天就回去,可当下手头比较紧张,你能借我点儿银子使使吗?”
“那您打算借多少啊?”
“这京城里花销大,怎么也得二十两啊?”
“那么多啊?我一个月也赚不了几两银子啊!”
“那至少也得个十两银子吧?”
“大爷,不好意思,我现在正需要用银子的时候,拿不出来那么多,您看能不能少点儿?”
德风拿出二两银子递过去。
“你真当我是要饭的?二两好干吗的?我请个人吃顿饭都不够,”说着就翻脸了。
“大爷,您别生气,您看我实在为难,”德风知道,借给他就等于肉包子打狗。
“我看你还是识相点儿,别让我再来一次,”又提高了嗓门儿。
顺子一听就来气,“呵,你这是借钱还是要勒索钱啊?”嗓门提高说。
“小子唉,别管闲事儿啊,不然……”贾永孝有点儿生气了。
“可哪有你这样借钱的?还这么横,”顺子上前一步。
德风赶紧拉开顺子,“大爷,您别生气,我真有事儿用钱,我都来了一年了,就挣来这点儿钱,给不了您那么多。五两,怎么样?”
“大侄子啊,今儿是给你脸了?还叫个人儿来给你撑腰壮胆,这样就能让我软蛋了?你还不了解我吗?别不识抬举,还跟我耍什么花花肠子,管用吗?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看你这钱能攥多久?那就再热乎热乎?”手一挥,带着他那几个混混走了。
第二天他又来了,见到德风就说,“大侄子,我可又来了,如果不借,你恐怕也不好意思吧?”
德风说,“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皇上门前,你又能如何?”
“要不要试试?”贾永孝怪声怪气儿地说。
“大爷,你为什么就盯上我了呢?”德风不解。
“唉,谁让你有钱了呢?这没钱的遇上有钱的,只有伸手了,还是‘借’你的,”恬不知耻地说。
“可我也是辛苦劳累赚来的呀。”
“我就不辛苦吗?为了这几个钱儿我又来了一次了,”又耍无赖了。
“我真不能给您那么多,我真有用,真的。”
“好,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让你看看我的手段,”说完又走了。
这个无赖真就通过关系,诬告德风偷窃了老掌柜的钱财,被抓去衙门问讯。二天后,后查无实据,只好被放了回来。
可他仍不甘心,又再一次上门‘借银子’,“大侄子,怎么样?知道大爷的能力了吧?衙门里去过了?那里面味道怎么样?”
“大爷,您这是为什么?”
“大爷我问你借点钱,还要动用这么多关系。再不给,我可要动其他心思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咱都是本乡本土的,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呢?”
“这怎么是欺负你呢?咱是同乡,我又是你的长辈,我只是手头没钱用,想花花大侄子赏来的钱,看看花起来是什么滋味儿?再说,这也是太后赏的。”
“这钱是赏的,赏给我的呀,可我实在是有大用处,”德风又说。
“你就差十两银子吗?要是家里发生点儿什么事儿,比方说有个有个火灾,匪灾的,你用十两银子能打发得了吗?别死心眼儿,大侄子啊?跟你借钱是大爷我看得起你!”最后加大了声音进行威胁了。
这简直就是明抢加恐吓,为这事儿,吃不下,睡不好,还时不时的常做一些噩梦。想到无辜的家人的安危,想到假如他的说法成为现实,那会是什么情况,越想越害怕,于是他退缩了,无奈地出“借”与他。他还假惺惺的把早已写好了的一张“借据”,塞在德风的手里,阴阳怪气地说,“早这样不就好了吗?还费那么多事儿,也就多捂了一阵子。哼!这就算是我借你的,等我啥时候‘有了’就还你!”还特意加重‘有了’两字的音,转身就带着他那帮狗腿子前呼后拥的消失在了巷口的尽头。
“哥,那帮人走了?”看着德风呆呆地站在路上,花儿上前去问。
“噢,花啊!”猛然惊醒,“瘟神啊,总算是送走了!”
“以后不要搭理这样的瘟神!”
“谁要搭理他呀!这种人,他要是黏上你,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想甩都甩不掉!”愤愤地说。
“那钱也给他了?”
“不给行吗?人家用家人要挟你呀!”
“那就找个人治治他!”
“不行啊,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呢。他要是盯上你的家人,你还有办法吗?没有。他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干这种买卖,乡亲们也没有办法,尽量躲着他呗。”
知道这事儿后,顺子想出面为他打抱不平,要回来这勒索去的银子,被他拒绝了。因为,京城可以避开他,可在老家就没有办法避开他了。邻里邻居地住着,家人们的安危也不能不顾,只有打掉牙齿往肚里咽,自认倒霉了。
为此,德风深感郁闷。想当初,在来京的路上,面对那条可怕的恶犬,也不曾怕过,可面对贾永孝这条‘恶犬’却没有半点儿招数。
直到他临终去世时,也没有忘记把这件隐藏在心底多年的愤懑,便告诉老伴儿,又拿出藏在箱底那发黄变暗的借条,放在老伴儿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