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初雪来临,东野冥回赤云谷尚未返燕山云庄。洵崖虽有茳离果止痛,但仍旧不宜遇风寒,故而出来的时间又短了。
云庄依旧是岁英在打理,受鞭罚后的岁英,不似从前那般谦谦温和了,反倒有些洵崖的影子,整日不苟言笑,表情严肃,对于犯错弟子更加严厉,使得云庄上下人人自危,比先前更加压抑了。
小庭院,岁英也只在需要之时才会踏入,反倒伯兮,知道冥师叔回赤云谷,岁英师兄对子容和竹芷变得不冷不热,再加上有师父的嘱托,故而比往常来往得更勤了。
“明日,我要去个地方,须耗些时日,你与子容照顾好自己,尽量呆在燕山云庄,发带我已重新加了白焰。”夜下,竹芷坐于窗前,南霂替她轻散开身后的长辫,温柔说道。
“你去哪?”竹芷一听,急忙转过身,担忧问道。
“暂且还不能告诉你,等我回来再说。”南霂神秘地笑了笑,摇头说道。
竹芷未再作声,只是散着一头长发起身,自顾躺上了床榻。
“生气了?”南霂也跟着躺于竹芷身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柔声问道。
“南霂,你何时才不会对我诸事相瞒?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担心才不说,可是,我不想时时被你护在身后,我想与你一起分担。”竹芷只是静静地依偎在南霂怀中,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好,我答应你,今后有任何事都会先告知于你。”南霂靠着竹芷的脸颊,轻声说道。
“那明日之事呢?”竹芷随即扭身看向南霂,问道。
“这件事须等我回来再说。”南霂替她理好乱发,温柔笑道。见竹芷又双眼垂下,微有不满,随即在她唇上吻了吻,继续安抚道:“放心,不会有危险,我只是去寻个东西回来。”
“当真?”竹芷复又抬眼询向南霂。
“自然,我虽有些事瞒了你,可绝没有对你撒过谎。”南霂轻轻捏了捏竹芷的下巴,宠溺笑道。
“那你早些回来。”竹芷这才放心地将头埋进南霂的怀中,关切道。
“好。”南霂应声后,也将她紧紧搂住。
翌日,待南霂走后,子容也跟着伯兮去了下都,竹芷便独自无聊地坐在堂内的榻上,怔怔地看着外面的雪景,突然忆起去年下初雪,小师弟祝鸣与子容在院中玩闹的情景。
坐了片刻,竹芷提着一个竹篮出了小庭院,来到燕山峰谷里。红艳冷香的梅林中,梅花都相继盛开,她依旧想采些花瓣让子容为南霂酿些梅花酒。
且先前还听闻,洵崖师伯在峰谷的梅林中,为小师弟设了一处衣冠冢,所以,趁着采梅之际,也想前来看看。
竹芷一边向梅林深处走去,一边四下查看,忽然见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蹲在一棵瘦小的梅树下,是师伯洵崖。
“往年的初雪一下,你便格外开心,还嚷着要煮酒赏梅,方不辜负这初雪降世。你每每说完,都要挨我一顿呵斥,燕山云庄向来禁酒,你还敢公然煮酒?岂不荒唐!”洵崖抚着眼前的那棵瘦小梅树,轻声说完,不禁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又开始低泣道:“从今后起,师父却再也听不到你那句荒唐之语了。”
竹芷听后,也忍不住悲从心来,失神地立在原地。
“你何时来的?”直到洵崖发现了竹芷,转过身,神色严厉地看着竹芷问道。
“师伯。”竹芷这才回过神,放下空篮,郑重地向洵崖辑礼道,这是她与洵崖第一次单独碰面。
“采梅花?”洵崖看着她脚下的空篮,淡淡问道。
“是。”竹芷点点头。
洵崖也不再言语,只是神情淡漠地提步向梅林外走去,不知为何,他对竹芷一向无好感。他厌恶寒冷,所以对冰冰冷冷的竹芷从来就不喜,再加上,自己最器重的徒弟又曾因这个女子差点毁了前路,心下更是不满。
“师伯小心!”当洵崖经过竹芷身边时,双腿突然一软,跌倒在雪地里,竹芷连忙将洵崖扶住。
“你....”洵崖一被竹芷碰到,顿感觉到一股让他生畏的寒凉之气袭来,惊愕地抬头看向竹芷,却又被她的一双寒眼吓倒在地。
“师伯,您怎么了?”竹芷对于洵崖的举动自然不解,知道他不能久处在雪地,便要再次伸手将他扶起。
“走开!”可洵崖却立即一脸厌恶地向竹芷喝道。
“师父!”正当竹芷震惊得有些不知所措之时,岁英出现在梅林,他听说师父来梅林了,便担心地跟过来。正巧目睹了洵崖跌倒在雪地,竹芷却只是冷漠地呆在一旁,不禁怒上心头,跑上前将洵崖扶起后,阴沉地对着竹芷冷声道:“平日里对着我们云庄其他弟子那般冷淡就算了,好歹我师父也是你的师伯,明知他老人家不能过多触寒气,却眼睁睁地看着我师父跌坐在雪地上无动于衷,实在想不到竹芷师妹竟是这般冷血之人!”
“我....”岁英突如其来的责备,让竹芷无言以对。
“师父,我们回去罢。”岁英不再理会竹芷,只是搀着似还惊魂未定的洵崖向梅林外走去。
岁英师兄对自己的冷淡,竹芷并不在乎,自从知道临淄城那晚是被他偷袭后,对他也只剩防备了。但洵崖师伯的反常,却让她极其不解,虽然平日里,师伯对她是有些淡漠,一向寡冷的她反倒习以为常,可今日却为何感受到师伯对自己既厌恶又恐惧?
“师父,方才发生什么事了?”将洵崖扶回内室后,岁英关切问道。
“没什么,只是我跌倒了,她来相扶,被我制止了。”洵崖饮了半口热茶,淡淡说道。
“为何....要制止?”岁英登时错愕,原来方才误解她了。
“我向来对她不喜,你又不是不知道。”心事重重的洵崖有些不耐烦,看向岁英缓缓说道:“我有些累了,你出去罢。”
“是。”岁英应声退下。
洵崖放下手中的热茶,深深地长叹了一气,扭头看向窗外的红梅,喃喃自语道:“为何眼神会如此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