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祝鸣死后,洵崖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日夜将自己关在室内,云庄之事也都尽数交与岁英,庄中其余弟子见庄主已撒手不管了,遂对大公子自然更加敬重。
而东野冥为了不想让师兄一直消沉下去,便时常拉着子容来相陪,伯兮更是日日在榻前悉心照料,只是岁英因忙碌庄中之事,显少来了。
如此晃了半月后,天气虽又变得闷热,但居室内明亮通畅,加上两大盆冰石置地,使得格外清凉。洵崖坐于榻上,精神比先前好了许多,可身形已经瘦骨如柴,鬓发和长须更增添了不少白,俨然是一副苍老之态了。在他身旁倚着师弟东野冥,两人虽只相差了几岁,如今瞧着却像是隔着辈,伯兮还因此暗自偷泪了几回。榻下,子容跟着伯兮规矩地坐在软席之上,正因为师伯这里太过拘谨,所以,若非师父要求,子容是极不愿意来的。
“竹芷师侄还未回来?”安静半晌的室内,洵崖突然看向东野冥,有气无力地问道。
“是啊,我也纳闷呢,都半月了,这丫头也该回来了。”东野冥随即佯装焦急地叹道。
“南霂掌执离开也有半月了。”洵崖看着东野冥,笑了笑,轻声说道。先前他倒没有太过在意,但当听到南霂和竹芷几乎是同时离开云庄后,又联想到那日岁英等人从饶山回来时,南霂急匆匆的情景,也从而明白了从不喜与人往来的青丘南霂,为何会对赤云谷的人不一样。
“哎呀,这外面可真热。”听到师兄似有深意的话,东野冥装作未听到,心虚地别过头,假意欣赏着窗外的炎热之景。
“近来怎么不见岁英?”洵崖也未再理会东野冥,而是看向榻下的伯兮,淡淡问道。
“岁英师兄正在重新布防云庄,昨日,齐国东莱有妖物祸乱,五位师侄被派了出去,所以,布防之事他得亲自操劳。”伯兮辑礼回道。
“恩,他也是辛苦,我这处也没什么紧要事,现又有你师叔陪着,你且去帮一帮他罢。”洵崖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对伯兮说道。
“是。”伯兮应声后,便退出了室外。
“半月了,北恶妖再没什么大动作,难道又是在等什么时机?”伯兮走后,东野冥捋了捋胸前的黑须,突然轻声叹道。
洵崖只是垂下眼默不作声。
“师伯,师父,你们先歇着,我去做些凉食给你们解解暑。”见伯兮师兄也走了,子容就更加坐不住了,连忙向洵崖和东野冥辑礼笑道。
“不必了,大暑天的你也别往庖厨内钻,我们想吃自会让喜丁去做。知道你陪着我们怪无趣的,外面玩去吧。”洵崖看着子容,和蔼笑道,许是因为祝鸣生前与这个师侄最交好,故而对子容也不似从前那般冷淡了。
“师兄你这可是在惯他了,都到娶妻的年纪了,别尽想着玩!”东野冥佯嗔地看着子容,向洵崖撇嘴说道。
“师父,您又来了.....”子容一听,脸色顿时羞红,当着师伯的面,又不能像往常那般与师父回嘴。只是微行了礼后,匆匆向室外逃去,心下郁闷:也不知怎么,自芷儿走后,师父便时不时在自己面前提及娶妻之事。
看着子容离去,东野冥朗声笑了两声,知道这个乖徒对青丘的夭夭有情,可每每见他在夭夭面前一副扭捏的神态就着急,自然是想以娶妻之事激一激他。
“师兄啊,岁英和伯兮也不小了,就没有想过替他们说门亲事?”见身旁师兄洵崖默默不语,东野冥遂又关心问道。
“燕山云庄终日与妖物打交道,世间哪有女子敢嫁上来?”洵崖淡淡笑道,他说的虽是实情,但他对弟子们的娶妻之事向来不甚关心,他可没有师弟那份闲情。于他而言,燕山云庄到底是不同于赤云谷,压制北妖界责任重大,庄内弟子也应将伏妖作为毕生职责,至于娶妻生子,他不反对也不勉强。
可正因为他的默不作声,庄中弟子们也都不敢去深思这些事,况且,他们都是因为无依无靠才上的燕山云庄。乱世之下,恶妖四起,自己的生死都掌控不了,如何还敢有这念想。
东野冥听了师兄这话,又想起先前因平息妖乱而惨死的云庄弟子,也觉得有些道理,便没再作声了。
日夜思念夭夭,师父又整日烦叨,再加上天气炎暑,子容只觉得心中烦闷,独自一人在小庭院外徘徊了片刻后,又转身出了云庄欲到山下透透气。自上次醉宿在外惹了师父生气后,这半月来他都未敢再下山,今日既出来了,心想着羽儿此时应在离宫避暑,该去看望一下她。
“子容公子,您再不来,我都要擅自去请了。”刚进入离宫,便遇到羽公主的贴身婢女弋儿,弋儿见到子容开心不已,急忙迎上前,向子容轻声笑道。
“是羽儿出什么事了么?”子容一听,急忙关切问道。
“不知是不是夏暑闷热,公主近来心情有些郁结,吃不下睡不好的,又没人来陪她说话,也怪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粗笨,不能替公主解闷分忧,只会惹公主嫌。”弋儿一边将子容引上阁楼,一边唉声叹气地说道。
“你也别急,我去陪陪她。”子容听后,稍松了一口气,遂笑道。说完,两人一前一后登上阁楼,绕过廊道,走进一间面向湖面,双门大敞的楼室。
子容是第一次来到这阁楼之上,不禁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宽敞又精致的楼室:一张云纹雕镂的矮榻对门而立,坐于榻上正好能看全外面的山湖之景。矮榻两侧各自座落着一架半人之高的青铜鸟纹八连灯盏,西面内侧的半步台阶之上,高大的红漆木架倚靠着室墙,上面整齐摆着数卷简策。窗前的案桌上,琉璃小灯盏旁,一策竹简半摊半卷,前面还散落几样精致的小玩件。桌身侧摆放着一个圆滚的瓷炉,炉上升起缕缕淡薄的青烟。红色轻纱的帷帐半拢半散,窗外微风而入,帷帐微飘,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入,子容顿觉得心神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