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容与荆轲在闹市中的酒舍大醉一场后,便不醒人事。翌日,当子容昏昏沉沉地揉着额头醒来时,却惊见自己躺在一间华美的居室内。看着身下雕着花鸟图案的床榻,瞬间从迷糊中清醒过来,急忙翻身下榻,刚奔到窗前欲向外望去,室门被拉开,一位清雅温润的年轻男子端着半盆清水进来。
“你醒了?”年轻男子一身藕白轻衣,一把乌黑的长发松散地捆在身后,他将半盆清水放置到木架上,继续对子容淡声道:“醉了一夜,洗洗脸罢。”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子容惊愕又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问道。
“昨日你与荆卿醉在闹市的酒舍里,不记得了?”那年轻男子淡然地看着子容继续说道:“我去酒舍寻荆卿,便将你一并带回来了。”
“荆卿?”子容疑惑地看着那名年轻男子继续问道:“可是荆次非?”总觉得面前此人有些眼熟,但却记不起在哪见过。
“荆卿尚未醒,这里是他住下的馆舍,我是他的朋友高渐离,先前在闹市我们见过。”那年轻男子点了点头,淡声说道。
“我说怎么有些眼熟呢。”经对方提醒,子容这才记起来,遂释然地笑道。但随后又猛然想起自己在外留宿了一夜,师父肯定很担心,便匆忙向年轻男子辞行:“高先生,我要回去了,等次非兄醒来,烦劳替我转达谢意。”说完,子容已经夺门而出,年轻男子也急忙让一名奴仆跟上,领他出馆舍。
“高先生,上卿大人可醒了没有?太子要召见大人呢。”这时,荆轲身边的小侍从阿良突然跑进来,焦急地向高渐离问道。高渐离未答,只是冷眼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了另一间居室。
“荆卿?”高渐离直径来到室内的床榻边,将榻上还在沉睡的荆轲轻声推醒。
“恩?”猛然惊醒的荆轲警觉地睁开双眼,见到是高渐离,随即苦笑道:“渐离兄,你就不能让我好好地睡一觉么?”
“太子召你。”高渐离面色凝重地看着荆轲说道。
荆轲一听,满脸不悦地坐起身,又关切问道:“子容兄可有醒?”
“他刚走,让我代他与你说一声谢。”高渐离担忧地看着荆轲,继续说道:“你若不想去,我告知他们一声,你病了,不便出门。”
“哼,身为一名剑士,说病就病,岂不荒唐?”荆轲冲高渐离笑了笑,继续叹道:“况且,有那小侍从在旁,如何瞒得住?当初既已答应,就没有退路了。”
说着,荆轲已下了榻,将身上的便服替换成了一身锦衣,高渐离替他束发戴冠,随后,两人一道出了馆舍。
“太子都派人来接了,你也不必再送,回去罢。”刚到馆舍门外,就已见到一辆华丽马车和太子丹身边的两名婢奴恭敬地候在一旁,荆轲喜眉笑眼地冲高渐离说道。
“恩。”高渐离点点头,目送荆轲坐着马车向燕王宫而去,小侍从阿良紧跟在马车身后。
子容回到燕山云庄,刚小心翼翼地走进小庭院,却正巧见到满脸阴沉的东野冥立在院中。
“嘿嘿,师...师父。”子容心虚地来到东野冥面前,笑道。
“臭小子,刚到弱冠之年,就胆敢擅自宿夜在外了!”东野冥严厉地冲着子容呵斥道。
“师父,我不敢了。”见师父真生气了,子容立即低下头,小声说道。
“只给你留了一份菜糜,自己去吃!”东野冥依旧生气地撇嘴说完,便走出了小庭院。
“师父您去哪?”子容急忙转身关心问道,但东野冥只哼了一声,便消失在院外。
晡时过后,荆轲才醉醺醺地回来,下了马车,一路哼着方才听来的艳曲,晃悠悠地走进馆舍。
“渐离兄,你还在?”回到自己的住处,将依旧紧跟着自己的小侍从阿良打发后独自进入内室,见高渐离还在等他,遂高兴地扑上前,欣慰笑道。自己的烦恼只有这个好友知道,在人前他肆意放荡,唯独在高渐离面前,他才会真切地现出真容,袒露心事。
“今日太子又说了些什么?”高渐离将荆轲扶到榻上,替他添来茶水,关心问道。
“还能说什么,无非是想与我再详细计划那场行动。”荆轲无奈地叹了叹,接过茶水,一口饮下,转而又得意笑道:“我便故意漫不经心地饮酒赏曲,还当众夸了他府上一名婢女的手美如柔荑呢。”
高渐离听后,也笑着摇了摇头。
“咚咚...”这时,室门外一声轻响,小侍从阿良突然隔着门喊道:“大人,太子让人给您送来了礼物,说这是大人您今日所喜爱的东西。”
高渐离闻声,打开门从阿良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木盒。
“我所喜爱的东西?今日太子见我拿瓦片逗池中之蛙玩乐,竟叫人递上一盒金丸让我替代瓦片,他既慷概,我怎能拂了他的好意?莫非他是以为我喜欢玩这些金丸?”待到小侍从阿良退出去后,荆轲看着高渐离手中的木盒,随即冷笑说道。
“啊....”高渐离也好奇地替荆轲打开那木盒,却见是一双血淋淋的女人手掌,立即吓得将木盒扔在地上,脸色煞白地看向荆轲,小声颤道:“是那名婢女的手。”
“呵...呵呵....哈哈....太子丹待荆轲,犹胜昊天罔极啊!”原本被高渐离的反应吓了一跳的荆轲,听完后,先是震惊地看了一眼地上紧闭的木盒,呆滞了半晌后,瘫坐在榻上仰头笑起,眼泪却夺眶而下。
“荆卿!”高渐离担忧地走上前,看着荆轲,双眉紧皱。
“渐离兄,许久没有像先前在闹市那般酒酣高歌了。”平复了情绪后,荆轲抬头向高渐离笑道。
“好,你等我。”高渐离点点头,急忙转身从室外取来几壶酒,递到荆轲面前,又将窗下的一把颈细肩圆的筑器抱到榻上。饮下半壶酒后,他便一手按弦端,一手执竹尺轻轻击在弦上,室内顿时响起阵阵深沉悲亢的筑音。当筑音转变得激越高昂之时,荆轲猛饮下一壶酒,高声和起。
此刻,二人都忆起了两年前,一位是无名剑士,一位是潇洒琴师,常在闹市中与狗屠饮酒欢笑,每每兴起之时,便一人击筑,一人高歌,大笑大哭,旁若无人。